5、黑與白永遠是相對的
2024-10-08 17:48:16
作者: 唐達天
何東陽還是爽約了。
如果是別人,他可以應個點就離開,可這不是別人,而是省紀委書記紀長海。他是受省委委派,專門來考核西州班子的。原先聽說是省紀委副書記樑柱帶隊下來,沒想到卻是紀長海,紀長海是誰?是省委的老人手,他要吹口氣,不把你掀翻,也得刮幾個趔趄。
讓高天俊和何東陽納悶的是,按照日程安排,紀長海應該是明天才到西州。可快下班時,紀長海卻帶著人突然到從金州提前趕了過來。儘管接待考核組方案在雪災前就早早做好的,可紀長海的突然到來,還是把整個程序給打亂了。本來計劃好第二天的四大班子宴請,只能臨時改在了今天晚上。
高天俊打來電話的時候,何東陽已收拾停當,整了整衣容,準備下樓。一聽考核組提前到了,何東陽很無奈地讓丁雨澤給吳國順回了個電話,說晚些時候過去。這次考核,既是對一年來西州整體工作的考量,也是對西州班子主要領導幹部的年度考核。
高天俊上躥下跳,升,肯定是沒有可能了,若能保住了市委書記的位子,他已經知足了。所以,這次省委的年終考核對高天俊來說,顯得極為重要。當然,對何東陽也很重要,是對他能否勝任市長一職的總體評價。
到西州賓館,何東陽突然看見謝明光也來了。心想:奇怪,他不是受傷住院,怎麼也來了?原先接待方案里有謝明光,後來謝明光入院,方案作了調整。沒聽說出院啊!一問丁雨澤,才知道,謝明光一聽考核組是紀長海帶隊,馬上從醫院裡跑來了。所有人見了謝明光,都主動熱情地上去打招呼,說著一些恭維和康復之類的話。謝明光一抬頭,看到了何東陽,馬上迎了上來。
何東陽說:「康復了?」
謝明光說:「沒啥大問題了,忙慣了,呆醫院裡還真是受不了。」
何東陽呵呵一笑道:「謝書記可是我們抗擊雪災的大功臣,應該等身體徹底康復了再出來工作工作,急什麼急?」
謝明光嘿嘿地笑道:「什麼功臣不功臣,這還不都是何市長的功勞!等身體全好了,你何市長叫打哪兒,我就打哪兒。」說完又是一陣嘿嘿地笑。
何東陽假裝糊塗的笑了笑,彼此心知肚明,無須多言,就不多言。 便說:「哦,你們先聊著,我去趟洗手間。」
這些天,謝明光的事熱鬧得很大,借著一浪高過一浪的所謂群眾呼聲,去醫院送祝福的人就多了起來。聽說光鮮花,醫院騰出一間房子放都沒夠,就別說其他東西了。丁雨澤悄悄向他在市醫院的同學打聽過了。謝明光擦破點皮的傷,早就好了。說他懶著不出院,估計原因有三:一是故意示弱,想博得更多的支持者,贏得不明真相群眾的支持,好為他在人代會上擠掉何東陽奠定一個良好的人脈基礎;二是,他的事想讓更多的人知曉,尤其是省委主要領導,好為他取代何東陽獲得省委的支持;三是可以藉此機會獲取不菲的經濟收入。平時,一些單位的頭頭腦腦,想接近謝明光而又沒有機會,這次正好給這些人提供了一個機會,他們可以堂而皇之地帶著禮品來醫院探望他。再加之新聞里謝明光跟省委書記並肩作戰的畫面,在大家海腦里一遍又一遍強化著,由此也有了這樣的猜測,說不準謝明光就是下屆的市長人選,如是,這禮自然不會白送。
丁雨澤的分析,還是讓何東陽多少有了點擔憂。就連祝開運的秘書陶心武也打來電話,埋怨他政治敏銳性不強。許多事,不是他沒想到,而是他想到了卻不願意去做。這既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他的修為所致,沒辦法,有些東西,它已經根深蒂固的置於血液之中,想改也改不過來了。
何東陽從洗手間出來,恰好見高天俊陪著紀長海走進大廳。他快步迎了上去。
來到餐廳,剛入座,紀長海看到謝明光,突然道:「明光不是住院嘛,怎麼這麼快就出院了?」
謝明光受寵若驚地起身,點頭哈腰地說:「謝謝書記關心,醫院不讓出,可年終了,事情多,工作不能耽誤,所以就……」
紀長海點點頭,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馬上看著高天俊說:「菜上來就吃吧,大家都吃啊!」
高天俊說:「酒呢?」秘書長邱東說:「馬上就上。」說著,催促服務員趕快上酒來。紀長海將手一揮,冷冷地說:「我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吃喝玩樂的,酒就免了。」
謝明光不知深淺地說:「紀書記好不容易來我們西州,無酒怎麼行?」
紀長海沒好氣地說:「你們想喝單獨找個地方喝去,我不喝!」一言即出,把整個場子震住了,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造次,只悶頭吃起了飯。
這餐飯吃得很沉悶。紀長海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席間也沒有他曾經重複過N遍的葷段子,也沒有點名讓別人講。大家都猜不透他的心事。
悶頭吃完飯,紀長海不客氣地說:「飯就到這兒吧,明天還要工作呢!」說完抬起屁股就走人。所有人都被紀長海的這一舉動弄傻了,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高天俊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傻傻地看著紀長海半天,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從椅子上彈起來追了上去。何東陽也沒弄明白紀長海這次來西州,為何帶有這麼大的情緒。
高天俊和何東陽帶著幾個常委把紀長海送到賓館。到房間門口時,紀長海看著高天俊說:「你留下來,讓別的同志都回去早點休息。」
高天俊轉身看了一眼何東陽,何東陽和其他人都打過招呼,轉身往樓下走。何東陽聽到好幾個人都小聲議論著紀長海的情緒為何低落。何東陽沒答一言,出賓館後,丁雨澤和伍健都在下面等著。何東陽看了一下表,心想舒揚還在等他,就叫了丁雨澤趕過去。這時,丁雨澤說:「市長,剛舒揚打來電話,說他們已經散了,讓你結束了給她回個電話。」
何東陽撥通舒揚的電話,在電話里嗯了幾聲,就掛了。然後對著丁雨澤和伍健說:「你們先回去,我打的過去。」丁雨澤自然知道何東陽要去哪裡,於是和伍健默默離開了。
在吳國昌的華岳賓館,何東陽的私密辦公室里,何東陽和舒揚纏繞在了一起,如膠似漆。有人說,男人是一種占有欲很強的動物,一旦苦苦追尋的女人被占有後,興趣會就會降低,繼而會慢慢喪失激情,然後再把興奮點轉向別的女人。何東陽卻不是這樣,每一次耳鬢廝摩,都會給他一種全新的感受,這種感覺在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非旦沒有喪失,相反,與日俱增。
何東陽非常清楚,舒揚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人,她從不利用他手中的權力為自己謀私利,更不會為了滿足個人的虛榮心到處去張揚,她很低調,也知進退,只給你帶來快樂,從不添亂,這也是他一直喜歡舒揚的原因所在。
嘶咬了一陣子,舒揚的臉龐已燦若桃花,輕輕推開何東陽,嗔怪道:「今晚本來是讓你高興一下的,可……我跟吳局長,還有這裡的吳總一直在等你,丁主任說你可能來不了了,我們就隨便吃了點撤了。」說完,舒揚就撅起小嘴,白了何東陽一眼。
何東陽驚訝地笑笑,扳過舒服的肩,忙問:「什麼好事,說來聽聽?」
「吳局長把我的工作手續給辦好了。」舒揚滿臉的興奮。
何東陽怔了一下,笑道:「這麼快?國順這傢伙……」
「怎麼?是不是辦得不是時候?他之前沒跟你說過嗎?」舒揚還是察覺到了何東陽細微的情緒變化,不知道何東陽心裡是怎麼想的。
何東陽呵呵地笑著說:「沒什麼,他前面跟我說過,這樣就好了,你終於也成了一名真正的國家幹部了。」
舒揚輕輕地把頭靠到何東陽肩上,說:「東陽,這樣會不會對你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舒揚的話是問到了何東陽的心坎上。他怕的就是這個問題。兩會召開在即,何東陽預感,在西州,除了謝明光時時刻刻在尋找他的把柄外,肯定還有很多人也在幹著同樣一件事。一切還未在自己掌控之中時,做任何事情都必須小心謹慎,否則,在激烈的鬥爭中,打敗自己的不是別人,恰恰是自己。但是,舒揚能進入正式事業編制人員,也是她這些年的一個願望。自己什麼都不能給她,如能給她一個前途,也算了卻了他的一番心意。再說了,吳國順向來做事滴水不漏,應該不會留下後遺症的。想到這裡,何東陽笑了起來,道:「不會的,不會有什麼影響。」
舒揚繃緊的神經才得以放鬆,看著何東陽宛爾一笑說:「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想因為我而讓你的仕途受到影響。」
何東陽笑笑,摟過舒揚,說:「怎麼會呢,不會影響我的。只要你好,我便更好。」
舒揚溫柔地用蹭著何東陽的下巴,撒嬌道:「我想你了……」
何東陽有些眩暈,起身將舒揚抱起,向臥室走去……
火剛剛點燃,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還是讓何東陽無奈地下床去接電話。電話是韓菲兒打來的,她一開口就問:「領導在哪兒快活呢?這么半天都不接電話。」
何東陽看了一眼舒揚,說:「快活什麼?上次雪災惹得讓人豬嫌狗不愛的,接待剛完,才回到公寓。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
「好消息倒沒有,我打電話騷擾你,是討人情債的。」電話里韓菲兒笑得格外爽朗。何東陽一聽就明白韓菲兒說的什麼意思,馬上說:「先別急,這個人情我是一定得還的,否則,往後再有個溝溝坎坎的,還怎麼向你開口呢?」
韓菲兒咯咯地笑著,說:「這還差不多,說明你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過,我覺得我完全可以給你創造一個還債的機會,不知意下如何?」
「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何東陽被韓菲兒的話搞懵了,急道。
「你還是找找祝書記,把該匯報的工作匯報匯報,別讓小疙瘩變成你仕途的絆腳石,那就不合算了。」韓菲兒說完,何東陽還沒來及追問,韓菲兒說:「還不還我的人情債,你看著辦,但省城你是一定得來一趟。好了,不打擾你快活了,拜拜!」說完掛了電話。
何東陽愣在客廳,心裡就突生出很多莫名奇妙的東西。直到舒揚叫他時,他才回過神來。回到臥室,何東陽興趣索然。
舒揚貼到何東陽身上,淡淡地問:「誰打電話呢?」
「省電視台的韓記者。」何東陽並不看舒揚,眼睛望著窗外,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聽吳局長說,上次韓記者幫了你的大忙了,你該是好好感謝人家才對!」
何東陽點點頭。心裡卻想著韓菲兒電話中的話,難道省委有什麼話傳了出來了,否則,韓菲兒也不會這麼著急的打電話告訴他。在這關鍵時刻,省委主要領導對他的態度至關重要,臨時換將的事情又不是沒發生過。這次雪災,祝開運明顯的對他有了看法,如果不及時消除領導對他的看法,必然會對他產生不良影響。
沉默了一會兒,舒揚說:「哎,我見王丹了,她現在在東方國際大酒店做大堂經理。上次的事,你還記恨她嗎?」
何東陽笑笑,說:「記恨啥?為了生存,人都會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我理解她。但無論什麼時候,我覺得人還是要選擇一種有尊嚴的活法才對。」
舒服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突然問道:「你覺得我選擇現在這樣的生活,算不算有尊嚴?」
何東陽愣住了,半天才說:「我又不供你吃,不供你穿,你的所得都是靠自己的雙手掙來的,這與小王有著本質的區別。」
舒揚突然沉下臉去,說:「不對,你給我買了那麼貴的項鍊,這難道不算嗎?」
「當然不算啦!」何東陽由不得哈哈一笑說。他覺得舒揚就像一張白紙,很純,很簡單。他就是喜歡她的這種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