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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調研出了意外情況

2024-10-08 17:44:27 作者: 唐達天

  祝開運走了。

  高天俊傻傻地立在路邊上,心裡空蕩蕩的,像被抽空了似的。高天俊對鄉洽會抱有很高的期望,簽約金額僅僅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把鄉洽會辦好了,可以贏得祝開運的支持,即便升不了副省長,自己的政治生命也不至提前結束。可為什麼往往事與願違呢?難道祝開運這次來就是要抓他的短的?本來開幕式結束他要回去,卻臨時決定留下來。晚上的談話祝開運是先褒後貶,大有蓋棺定論的味道。特別是祝開運說到西州工作時,說高天俊可能是干久了,銳角少了,鈍角多了,工作缺乏開拓性和創新性,老照著過去的路子走。高天俊聽得心裡一陣陣發涼。但對高天俊下一步的安排,隻字未提。

  第二天去保障住房建設現場看,羅永輝詳細匯報了全市今年動工興建的保障房有一千餘套,建築面積達七萬平方米,僅景秀區開工建設近五百套……羅永輝說完,祝開運皺起了眉頭,看著高天俊問:「這些保障性住房能做到應保盡保嗎?我看未必。」

  高天俊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如何圓場,就隨口應付道:「明年,我們計劃開工建設的保障性住房數量將是今年的三倍。」祝開運轉了轉眼珠子,嘴鼓了鼓,說:「我關心的是房價這樣子漲下去,到今年冬天無房的人住哪裡的問題。」說完,一轉身說,「走,去住戶家裡。」

  景秀區區長朱紅斌一大早就安排好了點,都一一做了交待。這會兒一聽要去住戶家,就屁顛屁顛地跑到前面引路。祝開運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停在了前面不遠處停著的一輛嶄新的寶馬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祝開運的目光看了過去。祝開運並沒吭聲,繼續跟著朱紅斌往前走,到了一個單元樓門口不走了,轉身就朝門裡走去。謝明光和羅永輝一下急了,幸虧他們考慮周全,在每一個單元都確定了一個點。朱紅斌看情況不妙,撒腿就追上祝開運並抄到前面上了樓,但祝開運並沒有跟著朱紅斌往上走,而是停到了二樓,轉身就去敲門。敲了一下沒動靜,又敲了一下,謝明光插嘴道:「可能沒人,書記再往上一層。」謝明光的話還沒說完,門「咣」的一聲開了,探出一美女的頭,歪巴巴地說:「你們找……」話還沒說完,看見祝開運身邊的朱紅斌,馬上剎住了,一臉笑容地說:「對不起,朱區長,您找我?」

  朱紅斌看了看祝開運,又看了看高天俊,正準備說什麼。祝開運搶了話說:「同志,不當緊的,我只隨便看看,耽誤不了幾分鐘的。」

  美女紅著臉說:「朱區長,我這會兒家裡比較亂,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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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紅斌的臉已經是青一陣白一陣。美女仔細一看說話的人,她似乎認出祝開運來了,馬上敞開門,小心地說:「請首長們進。」

  祝開運吃沒吃驚高天俊沒觀察到,但看了這家的陳設卻是嚇了一大跳。青一色的實木家具,只要識貨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那家具價格不菲。陽台上還放著一台跑步機。祝開運看了美女一眼,問:「請問你在哪個單位上班?」美女似乎覺察出什麼了,馬上機敏地看著朱紅斌,想從他的臉上討一個滿意的答案。朱紅斌已經渾身是汗,嘴歪了歪,什麼都沒有傳遞過去。美女頓了頓,笑說:「待業青年一個。」說完,朱紅斌身上一下子涼快了好多。

  「這房子你一個人住?」

  「不,還有我老公。」

  「你老公呢?」祝開運像一個查戶口的民警,窮追不捨。

  美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開口說道:「上班去了。」

  「你老公在哪個單位?」祝開運笑笑。

  「……銀行。」美女擠了半天,似乎再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單位名字,就把實話說了出來。

  「打擾了,謝謝你啊!」祝開運笑笑,說完轉身下樓,又進了另一個單元。高天俊臉上已經火辣辣的,不敢看祝開運的臉,現在只能任其自然了,誰也阻止不了祝開運。第二家門一敲,出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問的話跟前一個美女一樣。祝開運同樣問了幾個問題,小男孩很率真地一口氣說:「我爸在地稅局上班,我媽在交通局上班。」最要命的是最後一句話,誰也沒問,是他自己主動說的。小男孩說:「我們還有一套房子,比這個大多了,租給別人住了。」

  祝開運臉陰得像要下雪,狠狠地說:「不看了,回!」

  所有人一時都愣住了,不知道是停還是走。祝開運剛一轉身,不知道從哪兒突然竄出來一位四十歲上下的男子,撲上來就抓住了祝開運的手。這時追上來幾個警察,緊緊地鉗住了那男子的手,往邊上拽。祝開運喝道:「放開他!」警察看了看朱紅斌。朱紅斌斥責道:「還不放開?」警察乖乖地把男子鬆開。男子說:「大領導,我今天就是要把這事抖落抖落,讓領導給咱評個理。」

  祝開運和藹地說:「有什麼事,你說。」

  男子苦著臉說:「我和我老婆以前都是西州金屬鎂廠的工人,後來都下崗了,就靠擺地攤過日子。誰料兩年前老婆被城管打成了殘疾,我現在只好在建築隊打工,掙得那點兒錢勉強度日,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好在有了低保,算是好了些。但老人都在,七十多歲了,還有兩個上學的孩子,全都擠在一起住。前些年聽說國家修保障住房,我幾次申請卻都沒批下來,去年我聽說保障房修得比較多,就跑到房管局那兒問,說沒我的。可我天天看著有很多人搬進這裡,有人開著寶馬,有人還是公務員,可咋就沒我的呢?不瞞領導說,年初我給房管局長還送了兩千塊錢,他說讓我等著。等到現在,別人都陸續搬進來了,可還是輪不到我。我就想問問領導,這是咋回事呢?」

  祝開運頓時臉皺到了一塊兒,盯著高天俊說:「高書記,你給解釋解釋。」

  謝明光和羅永輝大氣不敢出一聲,朱紅斌縮在後面再也不敢看高天俊。高天俊心跳得比平常快了好幾倍,他看著祝開運急忙走上前去,抓住那男人的手說:「是我們工作沒有做好。你說的情況我們一定會認真對待的,在保障房分配過程中存在的不公或腐敗問題,我們會馬上查處,給你一個公正的答覆。」這話與其說是對那男人說的,倒不如說是向祝開運檢討和表態。這時羅永輝走到男子跟前,小聲說:「現在首長還有事,你說的事,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在警察的簇擁下,那男子很快離開了。

  高天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個小區的。他只聽祝開運丟了一句:「天俊同志啊!你就是修一萬套,我看也不夠住呀。」然後鑽進車裡,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所有人都被釘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著高天俊。高天俊轉過身,看著小區門口石頭上自己親筆題寫的「和諧家園」四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的心在發抖,繼而整個身體開始抖動了起來,眼前模糊一片。

  就在這時,何東陽帶著張筱燕剛剛舉行完一個簡短的簽約儀式。宋銀河的手機響了,他接完電話,馬上走到何東陽跟前,說:「高書記住院了!」

  何東陽驚得看了宋銀河半天,問:「怎麼回事?」

  宋銀河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平靜地說:「還就是心臟病發作了。好像沒什麼大危險。」

  何東陽沒吭聲,轉身跟張筱燕小聲交待了幾句,就和丁雨澤走出會場。何東陽斷定是祝開運調研過程中出事了,否則高天俊的心臟病也不會突然發作。他從早上到現在就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保障性住房建設從一開始就是高天俊主抓的「書記工程」,何東陽聽說以前江雪峰在任的時候,對西州的保障性住房建設調研過多次,給予過很高的評價。何東陽到西州後,高天俊在會上就明確過了,要把這塊工作一如既往地抓起來,繼續由謝明光和羅永輝具體負責。言下之意就是何東陽對這一塊工作就不必操心了。後來中組部對高天俊考察完,高天俊就不怎麼再提這事了。何東陽在調研過程中曾發現,保障性住房的分配不公問題,已經暴露得很明顯了。最要命的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保障性住房的建設質量問題。何東陽在坐計程車時聽到過有關保障性住房牆體裂縫、上下樓滲水、地基下沉的各種說法。他剛來不久,跟高天俊略略提到過這個問題,可高天俊似乎怕他搶走了「書記工程」,對他的話不在意。他這個代市長,在很多問題的處理上只能順著高天俊。就這樣,高天俊居然在祝開運面前奏了他一本,扣了一個不服從黨委領導的帽子。這讓他心裡不僅感覺心寒,還感到後怕。儘管這樣,他還是保持著自己一貫做人做事的信條:對待工作,要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待人接物上,也要大處著眼,但不小處著手。對高天俊,他想法歸想法,可他還是要做好在他現在這個位置上應做的一切。沒到太陽的位置,就不要發出太陽的光芒。這是何東陽剛參加工作時一位組織部長忠告他的一句話,到現在他還記憶猶新。那時候何東陽年少氣盛,什麼事情只要自己覺得是對的,就義無反顧地去做。吃了不少虧,走了很多彎路。後來,隨著政治上的不斷成熟,他才徹底鬧明白那位組織部長的這句話的含義。現在,他急匆匆趕到醫院,完全是出於做人的良知,沒有其他任何意圖。

  高天俊躺在病床上,就突然莫名奇妙地生出很多奇怪的想法。他這次能活下來,完全是因為秘書金星當時恰到好處地帶著一顆速效救心丸。如果不是金星,他可能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更不要說當副省長了。他突然就開始問自己,官到底當到多大才會知足。要說一個市委書記,在古代也算一地諸侯,地方要員,掌管著多少人的生殺予奪大權。現在,市委書記也算是一個顯赫的位置,在官場成堆的人里能坐上市委書記交椅的人,的確是鳳毛麟角。有人說,沒當過縣市書記的人,就不算是一個純粹的官。他現在應該算一個純粹的官了,還期盼什麼?副省長、省長、書記……仕途是沒有盡頭的。人們說宦海沉浮,有沉就有浮,有浮就有沉。他是不是該到沉的時候了?生命與官位相比,孰輕孰重?如果連生命都沒了,官位還有意義嗎?這一點他還是想得很清楚。高天俊突然覺得祝開運把自己安排到省政協或人大專委會去養老,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高天俊就這樣反覆給自己寬著心。

  高天俊大腦里開始有些紊亂了,雖然這次有驚無險,但沒有上次那麼容易出院了。首先是醫生不同意,其次是高天俊的老婆哭天喊地的要他好好住著,還一個電話把兒子姑娘從北京叫回了西州,拽也要把他拽住。

  住了幾天院,高天俊的身體慢慢恢復到了以前,同樣,他的想法也恢復到了入院之前。他想了很久,還是覺得就這樣被貶到政協或人大去有些不甘心。官場拼搏了一輩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淹沒到政治的風浪中,是典型的前功盡棄。他知道這次祝開運的西州之行,是帶著滿腔怒火回去的,他必須得將自己的這一劣勢扭轉過來。高天俊想起了老首長。自從上次跟龍永年見過老首長後,老首長答應他要來一趟西州,可幾個月過去了,一直沒見老首長的身影。他讓龍永年打聽了,說老首長先去了趟國外,回來後身體不是太好,但沒說什麼時候來西州。祝開運的這一關,還得要借老首長的力來過。

  這樣想著,高天俊眼前絕望的陰霾慢慢消散,繼而升起一縷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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