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長日記驚現網絡
2024-10-08 17:44:15
作者: 唐達天
一上班,何東陽就叫來宋銀河,問:「跟那些煤老闆談得怎麼樣了?」
宋銀河恰好拿著筆記本,正想將這一段的進展情況給何東陽匯報。一聽何東陽問起這事,也沒看筆記本,就說:「總體上還算順利。現在還存在兩個問題:一個是有幾家產量相對較高的煤礦,對曹天舉開出的條件不滿意,還在磨蹭;再就是個別小煤礦,因為儲藏量小,品位低,曹天舉在收與不收之間猶豫不決。」
「完了你給老曹說說,任何時候都不能光想吃肉不啃骨頭,人心不足蛇吞象,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可猶豫的。對重組條件不滿意的,還可以坐下來繼續談,一定要本著公正公平原則,既不能欺弱怕強,又不能強買強賣。必要時,政府可以出面從中協調。時間上還是要抓緊,總不能無限期地談下去吧?」何東陽一臉嚴肅。
宋銀河不停地點頭,嘴裡應著,正準備退出。何東陽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道:「上次那個老太太的兒子刑海英的事,怎麼個情況?」
宋銀河哦了一聲,說:「我調查過了,派出所民警確實是動過手,但法醫死亡鑑定報告上是突發性心肌梗塞。」
「那他們為什麼要急急忙忙把屍體給火化了?」何東陽懷疑道。
「公安局劉鐵軍點過頭的,他們怕夜長夢多,就……」
何東陽皺著眉頭不吭聲了。宋銀河說:「我已經以你的名義去看望過老人家了。日子確實有些寒酸,我跟民政上通了氣,看能不能通過其他方式給點救助。」
何東陽長出一口氣,說:「那樣也好。」
宋銀河前腳邁出門,張筱燕後腳就進來了,手裡拿著一份文件。何東陽還住賓館的時候,張筱燕老說,等何東陽搬進市長公寓了,她會天天去他家喝咖啡的。可何東陽搬進公寓後,張筱卻只去了一次,何東陽也一直沒有問是什麼原因。這種話,作為市長也不好去問,因為張筱燕忙於工作,他們除了一起接待坐坐,很少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此時,何東陽打量了一下張筱燕,穿一身正統的藏藍色西裝套裙,眼角的皺紋明顯比前一段時間多了,也許是工作太忙休息少的緣故吧。何東陽沒等張筱燕開口,就說:「都敲定了?」
張筱燕笑了笑,一聽就知道何東陽在問鄉洽會的準備情況,馬上說:「總算最後敲定了,你過一下目。」
何東陽急忙擺擺手,說:「你辦事,我放心,還需要看嗎?」按理說,對一些常規性問題,分管副市長就完全可以做主定了,最後向市長匯報一下就可以了,可張筱燕卻喜歡把很多事情拿來請示何東陽,即使是該自己決定的事,她也要及時地讓何東陽確定一下。何東陽對張筱燕的辦事風格很欣賞,一開始,他也會不辭辛苦地一件件過目,後來他就不這樣了,只是對一些他認為重要的才參與定奪,而張筱燕並不因為何東陽對她放心而免了這個過程。
張筱燕把嘴巴向上翹了翹,說:「還是看看吧,你不看,我不放心。」
何東陽只好接過文件,隨意地翻著:「最近辛苦了吧?看你天天往排練現場跑,有些事你也可以放手讓副秘書長、局長們盯著就行了。」
張筱燕這些天的確辛苦,開幕式的大型文藝演出,從去年底就開始上手排練,一直到昨天下午第五次驗收,她都還覺得不滿意,為此還把文化局長批評了一通,自己也生了一肚子氣。本來這會兒想在何東陽面前訴訴苦,可何東陽體貼入微的話又讓她開不了口,她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沒吭聲。
沉默了一會兒,張筱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事,走到何東陽身旁很近的地方,異常急切地說:「你把電腦打開!」
何東陽轉過頭,一眼就看見張筱燕高高挺起的胸,虎視眈眈地,還一起一伏的,馬上就要壓到他的肩膀上了。何東陽馬上把目光移向張筱燕的眼睛,問道:「怎麼了?」
「你打開,打開我給你說。」張筱燕一臉的焦灼不安。
何東陽輕輕摁了一下電腦的啟動開關,不一會兒電腦桌面就呈現在眼前。
「你打開《西州論壇》。」張筱燕像一位嚴肅的老師,何東陽像一個不安分的學生,迫於老師的嚴肅,只好一聲不吭地照辦,老師指到哪兒,就點到哪兒。
何東陽雖然平時不怎麼上網,但看新聞了解民聲是他每天的必修課。在公寓他通過電視來了解一些新聞,在辦公室他主要是通過網絡來發現一些問題。這些日子何東陽每天忙得一進辦公室就有閱不完的文件,連電腦都沒開過。
進到《西州論壇》,張筱燕又說:「打開熱點聚焦欄目。」
何東陽照著張筱燕的指點,打開了那個欄目。在置頂的位置,醒目地寫著一行字:已故局長陰魂不散,再現西州黑惡勢力。標題下面是數幅圖片。何東陽看到後渾身發緊,心跳隨之加快,轉過頭看了一眼張筱燕。張筱燕的胸安然地靠在何東陽肩膀靠背的位置,他仿佛什麼也沒有感覺到。張筱燕也全然沒有顧忌到自己這一曖昧的動作。何東陽只顧著看圖片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越看心越緊,越看越憤怒,身體似乎都要炸開了。他再一次轉過頭,看著張筱燕緊繃的臉龐,問道:「這,是不是就是曾安民那本日記?」
張筱燕沉沉地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你是怎麼發現的?」
「是曾穎告訴我的,說他父親的日記到了網上。」
「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也是今天早上不經意發現的。一看見就告訴我了。」張筱燕苦著臉說,「我打開後發現,果然跟我丟失的日記本里的內容一模一樣。」
何東陽怔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看來,有人已經頂不住了。」說完,馬上撥通了北京的電話。
下午,何東陽再次打開《西州論壇》時,卻驚奇地發現,那個置頂的帖子突然不見了,哪兒也找不到了。他隨便在百度里一搜,便出現了很多相關的詞條。任意點開一個,才發現全國各地的很多大型門戶網站上都有,瀏覽都過了百萬。看來,有人是想刪除這個帖子,卻未奏效。現在看來,想摁也摁不住了。沒多久,高天俊把電話打來了,問何東陽看沒看網上的帖子。何東陽說看了。高天俊氣呼呼地說:「這個劉鐵軍,看來要把西州的臉給丟盡才罷休。丟就丟吧,豁出去了,我想總會有比我更坐不住的人。」
何東陽嗯了一聲,心想劉鐵軍要不是紀長海,早不知道被砍過幾回頭了,不過轉回頭又想,假如自己是高天俊,面對劉鐵軍又會是什麼樣的態度呢?何東陽無奈地苦笑著,為高天俊的優柔寡斷感到心痛。人民賦予你權力之劍,你卻不敢拿他去懲除黑惡,現在火燒到屁股上才知道丟人了。
掛了電話,何東陽心裡沉沉的。面前摞著厚厚的文件,他一個字都看不下去。感覺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漲滿了怒氣,可就是釋放不出來,憋得十分難受。官場曾經讓他特別迷戀,每看到社會不公而感到無能為力時,他都要加倍努力,想有朝一日攀爬到金字塔的頂端,實現懲強除惡、為民造福的理想抱負。可現在,他也算站在了西州這座金字塔的塔頂,可為什麼還是顯得那麼軟弱無力呢?像是握著一把鋒利的馬刀,怎麼用力,方向都還在另一個人手裡掌控著;又像一位暴發力很強的拳擊手,使出渾身的蠻勁,一拳下去卻打到了棉花上。痛苦、迷茫,愁腸百結,想做點事怎麼就這麼難呢?他知道周圍有很多人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可爬上來又能怎樣?還不一樣受制於別人?何東陽覺得,什麼時候能撕破官場這張關係網,才有可能建立真正的法制國家。
一陣輕柔的敲門聲打斷了何東陽的思緒。
何東陽生硬地大聲道:「進!」
門慢慢地被推開了,舒揚像風一樣從半開的門縫裡飄了進來。何東陽一看見舒揚笑嬉嬉的臉,心中鬱結的悶氣頓時全無。女人真是個好東西,尤其是男人心儀的女人,更是一劑治癒百病的良藥。不用說話,只那麼輕輕瞥上一眼,厚厚的陰霾一下子就被女人可心的微笑驅趕走了。舒揚就是這樣的女人。每次何東陽遇到煩心事,只要一見到舒揚,那些煩心事就像變魔術似的,全都消失了。不過,張筱燕也有這功能,還有韓菲兒。最近何東陽還發現,安紅英也有。只不過,不同的女人治癒男人心病的效果不同,有的見效快,有的見效慢。舒揚就屬於見效快的那種。這,也許是男人最劣根性的一面吧!
舒揚拎著一隻乳白色的挎包,輕輕地把門鎖上,轉身朝何東陽走去,腳步顯得有些慌亂。何東陽燦然一笑,起身迎了上去。等舒揚到他面前時,何東陽輕輕地張開雙臂,舒揚頓了一下,想躲開,可還是禁不住軟軟地貼到了何東陽的胸前。何東陽問:「你怎麼來了?」舒揚並不回答何東陽的問話,而是呢喃道:「是不是又因工作生悶氣了?」
何東陽呵呵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生氣了?」
「我走在過道里,就已經感覺到了你的氣息。」舒揚壞壞地笑答。
何東陽欣慰地笑了笑,把舒揚抱得更緊了,苦澀地說:「習慣了。」
「工作是公家的,可身體是自家的,氣壞了可沒人給你賠。」舒揚說著從何東陽的懷裡掙脫,神秘地說,「你猜我今天給你帶來什麼好消息了?」
何東陽轉了轉眼珠子,佯裝想了半天,說:「一定是有什麼特別開心的事要與我分享?」
「吳局長是不是告訴你了?」舒揚失望地看著何東陽。
「告訴我什麼?」何東陽驚奇道。
「給你一個驚喜。」舒揚咯咯地又笑起來,「我已經到環保局上班了。」
「是嗎?」何東陽吃驚道。心想,吳國順這傢伙,總是能摸清他心裡的那點小九九,然後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事情辦得很到位。何東陽有時候就覺得,很多事情,作為領導不好直接出面去做,就需要有吳國順這樣一個人去辦領導想辦而又無法直接辦的事。前段時間,他曾在吳國順面前提起過舒揚的工作問題,沒想到吳國順並沒有把他的話就飯吃,這麼快就把舒揚的工作問題給解決了。
舒揚興奮地點點頭。然後又說:「吳局長說,暫時先以聘用的身份上班,然後慢慢再解決編制。一下子弄成正式的,怕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惹出麻煩來。」
何東陽微笑著點點頭,想起了環保局書記牛奮清。謝明光之所以將他安置在那兒,就是為了制約吳國順。也不知道吳國順是怎麼逃過牛奮清的眼睛的。沉默了一會兒,說:「對,先不急,慢慢來。你具體做什麼工作?」
「吳局長讓我先在辦公室熟悉一下,看情況再說。他的意思好像讓我幹辦公室工作。不過,干別的我也不會。」舒揚低低地說。
「沒事,工作嘛,慢慢就會幹了。」
舒揚淺淺地一笑,不再接話:「我知道,要不是你,我只能待在賓館看張經理的臉色了。」說著,轉過身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我給你買了條領帶,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舒揚將領帶從盒子裡取出來,放在何東陽脖子上比劃著名。
何東陽嗔怪道:「買什麼東西,你看我這不是有嗎?」
「有是有,可這是我的心意。你就說喜不喜歡吧?」舒揚撅著嘴巴,瞪著眼睛說。
何東陽雖然嘴上嗔怪她,可心裡似吃了蜜一般,忙說:「喜歡喜歡,這禮我收了!不算受賄吧?」
「去你的,誰給你行賄。」舒揚捅了何東陽一把,就把領帶收起來,裝回盒子,塞進了旁邊的桌櫃裡。
晚上,何東陽和舒揚在吳國順堂弟吳國昌給他預留的套間裡瘋了一夜。那一夜,何東陽心中所有工作帶給他的煩惱都融化到了舒揚帶給他的快樂中,他成了一個真正的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