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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省委班子大調整

2024-10-08 17:43:55 作者: 唐達天

  何東陽趕回西州,姚長錄已經咽氣了。

  姚長錄追悼會召開這天,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也是在這一天,中央對西夏省的班子調整名單終於出爐了,祝開運毫無懸念地坐上了一把手的交椅,江雪峰成了中央黨校副校長。只是副書記陸宗武並沒有像人們傳說的那樣,接任祝開運當省長,而是繼續留在了副書記的位置上。省長由中央外派的叫孔家慶的人擔任。祝開運的高升,原本對何東陽來說是一件異常興奮的事,可他就是被籠罩在了姚長錄離去的這層悲傷的心緒中,怎麼也興奮不起來。

  一個月前,姚長錄在政府常務會上辭職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一眨眼的工夫,生死茫茫,陰陽兩隔。何東陽一直懷疑姚長錄的辭職與鷹凹山煤礦出事有關,他可能怕自己不乾不淨受到追究。當追悼會結束後,到了姚長錄的家,何東陽才為自己無端的猜測感到羞愧難當,甚至還有一種良心的譴責。姚長錄的家實在是太普通了,簡單的裝修、簡陋的陳設,也許在西州找不出一個副廳級領導的家會像他家那樣。姚長錄的老婆顯得很平靜,只幽幽地說:「其實,病去年就查出來了,可他死活不讓我向外人說。都是喝酒喝成這樣的,醫生滴酒不讓沾,可他為了工作還照喝。今年,情況就越來越糟糕,有時候整夜疼痛難忍。在我的說服下,他才提出辭職的。職沒辭成,卻惹來了一片非議,反而增加了老姚的壓力。前一段他說感覺不錯,不怎麼疼了,可誰知道……」姚長錄的老婆說著哽咽起來,抹了抹眼睛,又接著說,「他這人就這樣,一輩子節儉慣了,你看看家裡用的都是十多年前的家具。他走了,自己不痛苦了,可扔下我,讓我怎麼活啊?」

  「媽,別難過了,不是還有我們嗎?」女兒輕輕地摟著媽媽的雙肩勸說道。姚長錄是民族幹部,生了一雙兒女,都在北京工作,也都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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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東陽講了一些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的話安慰了一下姚長錄的老婆。從姚長錄家出來,心情一直很沉重。姚長錄在癌症晚期仍然堅持工作,其實在他提出辭職的時候,病情已經很嚴重了,他非但沒有了解他的病情,反而懷疑他與煤礦事故有關。現在,他除了自責,就是悔恨,早知他有這個病,他無論如何也會照顧他的,至少在精神上會多給予他一些關懷。

  快到政府時,高天俊打電話要他過去,他這才突然想起來,這次中央對省上班子的調整,高天俊最終成了一個陪客。金州市委書記孫正權順利被任命為西夏省副省長,這對高天俊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小的刺激。看來死亡三十五名學生的事故並沒有對孫正權的升遷造成多大危機。官場的每一次調整,你從表面是看不出所以然的,往往激流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流淌,順流與逆流相搏,有時候連你自己也不清楚會被推向哪兒,這就要看你背後的推力究竟有多大。也許這次高天俊背運的原因還不僅僅是鷹凹山煤礦的事,可能還有更多鮮為人知的原因,這隻有他明白,有時候甚至他也不明白。

  何東陽見到高天俊,他臉上明顯多了一層灰暗。可以理解,中組部一同考察了兩個人,現在孫正權順利坐上了副省長的位子,而高天俊到底會怎麼安排,還是一個未知數。這事擱誰頭上都是個一時半會兒難以邁過的坎。高天俊還是掩飾著內心的不快,熱情地說:「東陽,快進來坐!」

  何東陽坐定,看著高天俊,他不知道高天俊這麼急地召他來有什麼重要事情。關於省上班子調整的事情,如果高天俊不主動說,何東陽也不好開口。

  「東陽啊,老姚就這樣走了,也給我們提了個醒啊!」高天俊眼前閃過一絲憂慮,說了這麼一句。

  何東陽點點頭說:「是啊,天大的事也大不過人的健康。」

  「眼看現場會要開了,老姚又這樣走了,工作你就先直接代勞一下,等這一陣子過了再考慮工作調整的事。我想省委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動下面的幹部。政府這塊工作,還得你協調好,人少了一個,工作不能少。」高天俊並沒有提省上班子調整的事。

  「高書記放心,我會安排好的。」何東陽說道。

  何東陽說完,高天俊再沒接話,而是看著窗外怔了半天,然後嘆了口氣,說:「省上該調整的都已經調整了,看來也就這樣了。兩會的事我看也得儘早著手,完了我們開會再具體議。兩會前這段時間,我們所有的工作還是要以保穩為重點,儘量不要讓社會矛盾太激化,怕到時候會出事。」

  何東陽緩緩地點著頭,以示認真聆聽著高天俊的意見。其實,何東陽明白高天俊話里的意思,除了對省上班子調整的失望和無奈之外,更多的還是在提醒何東陽,凡是與穩定相背的事都不能幹。意在指津津河污染治理工作。何東陽有意不順著高天俊的思路往下說,而是換了個話題,試探性地問道:「中央對省上的調整才開始,高書記是不是要往外走的可能?」

  高天俊眼裡突然閃過亮色,瞬間又失意地搖搖頭,說:「不好說吶!我現在就是一葉漂浮的小舟,誰知道能在哪兒靠岸。」說完,高天俊停了一會兒,雙手扶住沙發扶手,站起來,沉沉地丟了一句:「大不了繼續在這兒干,想讓我去人大,哼!」高天俊說到後面,語氣裡帶著一股子倔強。雖然他的臉向著窗外,但何東陽能想像出高天俊臉部肌肉一定繃得很緊很緊。

  何東陽說高天俊往外派的話,僅僅是他的一種猜測。因為這次調整,省委省政府的所有副省級領導都配齊了,除了外派這種可能性之外,高天俊基本再沒有升遷的可能。高天俊的話,明顯包含了很多無奈。看來,他對自己目前的情勢也無法預料。但他內心裡還是抱有一些希望的。何東陽說:「這次如果動不了,明年換屆年,你肯定就上去了。」

  高天俊冷笑一聲,說:「不想了,除了升官,我想人生還有許多更快樂的事情要做。好好工作,現場會的事你再落實一下,別出現什麼漏洞。再沒什麼事,先忙吧!」

  高天俊看著何東陽走出辦公室,怎麼就突然有些羨慕起何東陽來了,他如果是何東陽這歲數,這身體有的是時間耗,可現在五十五歲的人了,實在耗不起啊!如果再干一屆,就到頭了,也就沒什麼指望了。眼下還不是他能不能升到副省長位子上的問題,據省委組織部長潘長虹的消息,祝開運連西州市委書記都不想讓他繼續幹了。這是最致命的一擊,如果弄到省人大專委會去,那跟退休又有什麼區別呢!高天俊心裡再清楚不過了,祝開運這次是要拿江雪峰這棵樹上的猴子開刀。

  何東陽一走,龍永年就進來了。自從給高天俊牽了一條線,跟著高天俊北京跑了一趟回來,龍永年在高天俊面前少了一分膽怯,卻多了一分自信。今天,他知道高天俊心情不好,進來時不再嬉皮笑臉,裝出一副深沉的樣子,先是把茶杯里添滿水,然後小心翼翼地說:「書記晚上要沒什麼事,我請你去老曹那兒坐坐,聽說又引進一個廣州廚師,出了幾道新菜。」龍永年常去曹天舉的「東方國際大酒店」,他壓根兒就對湘菜粵菜不感興趣,而是喜歡那裡的外國小姐,不但性感迷人,就連做愛的姿勢都跟中國女人大不一樣。龍永年是玩上癮了。他相信高天俊要去玩玩,馬上會將所有的不快忘掉。

  高天俊並沒有正眼去看龍永年,像龍永年這種二不愣,也就在歪門邪道上點子多,你要指望他給你在工作上出點力,門都找不到,但這種人他就是長了一副哈巴狗的腦子,什麼時候都知道你想什麼不想什麼。高天俊的確是想排解一下內心的鬱悶,但一開口,還是問起了工作上的事:「最近,忙些什麼呢?」

  「哦,還就按首長指示,各縣市學習討論鄧存斌提出的那個農業發展新模式,然後將學習討論的結果匯總上來,按何市長的意思,要提煉出一個西州農業發展的新思路來。我看那篇材料也沒說出來個什麼……」龍永年說著說著,看高天俊緊緊地盯著他不放,嘴巴就慢慢地停了下來,再不敢往下說了。

  「何市長說得對,西州農業這些年一直走不出發展的瓶頸,這次就是要借鄧存斌的這一思路,好好總結總結,理出個頭緒來。你覺得西州農業發展的著力點在什麼地方呢?」高天俊一臉冷色。

  「這個,這個我覺得,要跟當地的實際情況結合起來,總不能拿一個圈都去套吧!」龍永年支支吾吾地說道。

  「永年呀,你也當過幾天縣長,我們要的是農業發展的指導思想,不是種茄子還是種豆子的問題。你還是要多多學習學習,農村工作辦公室,不懂農業農村,你還怎麼當?」高天俊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怒色。

  龍永年不停地點著頭,說:「是是是,書記說得對,下去我得好好學。」

  高天俊雖然看不上龍永年,可還是去了「東方國際大酒店」,品嘗了新菜餚,還見到了楊天文。他過去對楊天文的感覺還不錯,可今天他一看見楊天文,突然生出很大的氣來。他覺得之所以副省長的位子被孫正權搶了去,罪魁禍首就是楊天文。要不是鷹凹山煤礦出事,他能落到孫正權後面嗎?這也就罷了,沒想到姚長錄屍骨未寒,楊天文竟然提起副市長人選的問題。很顯然,他是盯上這個空缺了。高天俊冷冷地笑著,說:「這問題你應該去問省委。」

  楊天文的臉立刻像被霜打過的茄子——蔫了。不住地點著頭,一句話都沒再說出來。楊天文離開時,往高天俊口袋裡塞了一張卡,高天俊並沒有阻攔。等楊天文手拿掉,他又把卡掏出來,輕輕地放在桌子上,說:「這個還是你拿上,我拿了也沒用。」高天俊心想,你讓我當不了副省長,我絕不會讓你當上副市長。

  楊天文也不好再繼續留著,藉口母親有病提前走了。接著,龍永年就引高天俊去了一間常年為書記開的套間,然後就就消失了。這一晚,高天俊玩得很盡興,雖然老了,但視覺神經還是得到了極大滿足。他覺得中國女人如果是香菸,那外國女人就是鴉片,染上了會讓你中毒,最終會要了你的命,所以在這個問題上,高天俊想得還是很明白。他也就偶爾心煩了玩玩,但絕對不能當飯吃,否則,在官場倒下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

  尤其是這些年,高天俊在心臟負擔越來越重的情況下,基本上就告別性生活了。雖偶爾也會有欲望,想起來就心跳加快,但他是萬萬不敢輕易嘗試的,最多是逗逗樂子,開開心,飽飽眼福而已,就像一個笑話中說的:一個六十歲的老漢跟一幫年輕人外出打工,每到發工資的時候,年輕人都到外面去找小姐,老漢也跟著去,結果應了那句話:上面有想法,下面沒辦法。後來老漢每次去時就站在門外聽年輕人玩,聽著聽著就哭得一塌糊塗。年輕人發現後問其原因,老漢嘆了口氣說:哎,年輕時,傢伙行,可社會不行;老了,社會行了,傢伙卻不行了!高天俊有時候就覺得自己跟這個老漢差不多,年輕時一心想著往上爬,生怕弄出響動來影響了自己的仕途。誰知道爬高了,官大了,身邊美女無數了,卻沒這個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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