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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倒了

2024-10-08 17:37:44 作者: 唐達天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眼,幾個月就過去了。安居工程招標工作一結束,蘇一瑋就想抽個空兒上省城,一是想到省財政廳跑點資金,二是長時間沒見馮副書記了,想去聯絡聯絡感情。前不久,蘇一瑋上省城開經濟工作會議,本打算去看望馮副書記,沒想馮副書記上北京開會去了,兩人走岔了,終沒有見上面。也就是在那次會議上,蘇一瑋在匯報西川下半年經濟工作打算時,講到了經濟適用房的建設問題,得到了省長羅天嘯的支持,說這是一項民生工程,省政府也要積極支持,完了省財政可以支持一點,要蘇一瑋好好抓落實,為全省起個好的帶頭作用。蘇一瑋趁熱打鐵,會後又找了財政廳廳長,聯絡了一下感情,想多爭取一點。這一次,蘇一瑋親臨省城,想把那批資金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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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沒想到蘇一瑋讓趙守禮剛剛做好了準備,卻聽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說馮副書記被調到省政協去當政協主席了。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操起電話要給馮副書記打過去,又猶豫了,想想要是真的,這電話打過去說什麼好?就撥通了馮副書記秘書的手機,接通後寒暄了幾句,便問到馮副書記的去向問題,秘書的回答進一步證明了傳聞是真的。聽得出來,馮副書記的秘書心情也不好,情緒明顯地比往日低沉了許多。這是必然的,領導與秘書的關係,就像古時主人與書童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領導的地位越高,權力越大,秘書也就越牛逼。這是一個水漲船高的道理,道理延伸下去,就關係到了秘書將來的前途問題。如果是省里主要領導的秘書,一出門就是要害部門的處級幹部,再由領導罩著,不日將會飛黃騰達。倘若領導敗落了,秘書自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蘇一瑋與秘書雖不是同一級別,但是他們此刻的心情卻是一樣的低落。蘇一瑋說:「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要調到省政府去當省長嗎?怎麼調到了省政協?」秘書說:「官場中事,白雲蒼狗,很難料定。原來以為省委郝書記要調到中央去,位子一騰,可能馮副書記會去省政府,沒想到郝書記是調走了,中央又派來了新的省委書記。這樣一來,情況根本不是原來預想的那樣,馮副書記不但沒有去成省政府,連副書記的位子也沒有保住,讓謝長順頂替了。」

  掛了電話,蘇一瑋一陣茫然,政府和政協,雖是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很顯然,馮副書記的調離,對他以後的前途肯定會有直接的影響。一個人的一生中能遇到像他這樣的貴人真是老天賜的福,沒想到剛剛靠穩了這棵大樹,大樹卻要枯萎了,他的心裡不覺湧起了一縷難以抑制的憂傷。

  趙守禮說:「我們還需不需要去看望他?」

  蘇一瑋看了一眼趙守禮,心裡突然聯想到,如果我將來也退出了權力中心,他會不會這樣問別人?他想看看他的心,就把提問再交給他,便說:「你說呢?」

  趙守禮說:「應該去看看,尤其這個時候,他更失落,更需要別人的撫慰。」

  蘇一瑋的心裡也仿佛得到了一絲絲撫慰,覺得趙守禮還是一個有人情味的人,自己算沒有看錯,就說:「應該這樣,因為他畢竟有恩於我,人不能過了河就去拆橋。雖然他對你沒有什麼直接的關懷,但是,下一步,你要當副市長他還是能說上話的。」

  趙守禮的臉上馬上掛起了燦爛的笑:「那是,那是。」

  蘇一瑋與趙守禮又一次踏上了去省城的路。當走進半生不熟的省委家屬區,蘇一瑋不由得浮想聯翩,數月前,為了爭得代市長的位子,他與趙守禮來為馮副書記送禮,看到了衛國華的車,趙守禮鬼鬼祟祟跑去做偵察,現在想起還記憶猶新。今天,情況卻發生意料不到的變化,他如願以償地坐上了代市長的位子,衛國華徹底敗給了他,當時看馮副書記,高山仰止,視為神靈,今日再來,卻徒生出無限的同情與悲憫。蘇一瑋不由得感慨萬端,這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有變,人生始終充滿了變數,你無法確知,只有珍惜。

  當蘇一瑋敲開馮副書記的家門,看到他的剎那間,心裡不覺「咯噔」了一下,仿佛覺得他老了許多,便上前握住他的手說了一聲:「馮書記好!」

  馮副書記久久地握住蘇一瑋的手不肯放開,嘴裡卻一直在說:「好!好!好!我很好!一瑋呀,你來得很好,我和你大姐還正念叨你哩。」

  朱大姐也附和了說:「是哩,剛才接了朱方的電話,還問我們見到你了沒有?我們正說著你,你就來了。」

  馮副書記又握了握趙守禮的手。

  趙守禮說:「馮書記好!」

  馮副書記說:「好好好,都好!都好!你是趙……想起來了,小趙,上次和一瑋一起來過我家裡,現在是秘書長了嗎?很好!很好!很有發展前途的年輕人。」

  趙守禮說:「書記記性真好,幾個月過去了,還記得這麼清楚。」

  馮副書記說:「怎麼不記得?你給我送的那幅書法作品我還常常拿出來欣賞。來來來,坐坐坐,都坐嘛。」

  落座後,蘇一瑋說:「誰都知道馮書記的鑑賞水平很高,無論是對藝術的鑑賞,還是對人的鑑賞,都入木三分。」

  馮副書記哈哈大笑說:「一瑋真是點到了我的要害,正因為我看人入木三分,所以才得罪了不少人,關鍵時刻給我使了一個絆子,真讓人寒心吶。」

  朱大姐沏了茶接過話說:「有人給中央寫了老馮匿名信,要不然,老馮當不上書記,省長總該能當上。」

  馮副書記說:「算了,別說了,一瑋好不容易來一趟,說點高興的才是。」

  蘇一瑋說:「沒關係的,馮書記,我又不是外人,讓大姐說說無妨。」

  朱大姐說:「一瑋,我們就是沒有把你當外人,才有什麼說什麼。上次朱方來了,說到了你,一口一個蘇哥,把你叫得親熱的,真像親兄弟一樣。這次朱方的事全靠你了,大姐感謝的話也不說了,明天下午你來,大姐親自下廚,給你做頓家常飯,你嘗嘗大姐的手藝如何?」

  蘇一瑋聽了心裡熱乎乎的,真的就像姐姐一樣。但是,別人熱情是別人熱情,他可不能依了別人的熱情去麻煩別人,如果那樣,那也太不知趣了,他蘇一瑋就不是蘇一瑋了。於是便說:「我也真想品嘗一下大姐的手藝,但是明天還得到省財政廳要點資金,怕是得應酬他們,後天無論如何也得趕回去,市里還有會議,不去不行。大姐,就讓我留著一個想頭,等到下次來了再說。」

  馮副書記幫著說:「要是一瑋真的有事就忙事,吃飯是小事,以後有的是機會。說真的,我還是非常欣賞一瑋的這種辦事風格,像這樣年輕有為的幹部,將來培養一下當個省級領導,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只遺憾我心有餘而力不足,以後怕是幫不上大忙了。」

  朱大姐也說:「老馮一直說,你是他部下能力最強、最出色的幹部。」

  蘇一瑋聽了好一陣感動,他絲毫不懷疑馮副書記和朱大姐的真誠,人生難得有這樣的領導賞識自己,也難得有這份情誼。他從馮副書記說話的語氣中感到了他日薄西山的傷感,便寬慰說:「謝謝馮書記的誇獎,說實在的,沒有你的栽培,哪有我蘇一瑋的今天?無論怎樣,書記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馮副書記就握著他的手拍了拍說:「一瑋是個有心人。」

  蘇一瑋覺得該到告辭的時候了,就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兩萬美金說:「大姐,這是給馮欣準備的一點學費,先說好,不是給你的。」

  馮副書記擺擺手說:「一瑋,聽我的,別這樣,你已經給朱方幫了大忙了,我們心中有數。」

  朱大姐也來擋住蘇一瑋說:「一瑋,聽老馮的,你帶上。」

  蘇一瑋早就想了,自從他當了代市長後還沒有感謝過馮副書記,無論馮副書記在位也罷,退居二線也罷,這是作為上次的感謝,他是誠心送的。他就把錢往旁邊的茶几上一放說:「大姐,我說過,這不是給你的,也不是送給書記的,是給小欣的。

  我們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朱大姐還是拿起錢,往蘇一瑋懷中一塞說:「一瑋,你的心意大姐領了。但是,這錢你還得帶上,你再這樣大姐要與你翻臉了,你給朱方幫了那麼大的忙,難道還要大姐到西川去感謝你嗎?」

  蘇一瑋一看朱大姐不是假客氣,是真的不想再接受他的禮物了,只好收了說:「大姐呀,你怎麼這麼不信任你的兄弟了?」

  朱大姐這才笑了說:「怎麼不信任?不信任我還要為你下廚?」

  馮副書記說:「好了好了,你們倆還真像姐弟倆。一瑋,你別見怪,你大姐與朱方說話也是這個腔調。」

  蘇一瑋說:「不會的,不會的,哪有兄弟怪姐的?」說著就與趙守禮一起告辭而出。

  在回賓館的路上,蘇一瑋一句話都不想說。他只在想,他為什麼要拒絕呢?真的是因為他給朱方幫了大忙,做了人情上的抵消,還是他沒權了,失意了,沒有了底氣再收你的饋贈?還是因為那份匿名信搞得他心有餘悸,不敢再輕易收受別人的錢物了?

  回到賓館,趙守禮給他泡了一杯熱茶,正準備要退出,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然後便把心裡的話講給了趙守禮。他實在有點壓抑,需要一點溝通,與自己信得過的人。

  趙守禮說:「你所分析的這幾種因素都有,最主要的還是你交給了朱方一個大工程。這樣的工程,如果按市場遊戲規則行事,他至少要拿出5% 來孝敬你,如果按5% 算下來,他不得出200萬?按5% 算這都是少的,有的幾頭要出血,承建方要拿到工程要出10%~20% 的提成。朱方不費一槍一彈,拿到四五千萬的工程,不都是看了馮副書記的面子?他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他不傻呀,這個帳他比誰都算得清楚。」

  蘇一瑋「哦」了一聲說:「不可能吧?要是每一項工程提成10%~20%,哪裡能保證工程質量,不都成了豆腐渣工程了?」

  趙守禮說:「如果承建方心不黑,扣除了提成,也不至於成了豆腐渣工程;如果承建者又是一個黑心腸,層層扒皮,就成了豆腐渣工程。這已經成了建築市場的潛規則,幾乎人人心裡明白。」

  蘇一瑋又「哦」了一聲說:「守禮,你這麼一說我心裡有點擔心,怕這安居工程交給了朱方,搞砸了怎麼辦?你和李建設可要多留個心,敦促朱方一定要保證工程質量,我們千萬不能在安居工程上留下千古罵名。」

  趙守禮點點頭說:「你放心,這個我明白。」

  蘇一瑋看看了表,還不到9:00,突然想起了葉瑤。上個月他來參加全省的經濟工作會議,因為來的都是全省各市政府的一把手,他怕約葉瑤讓人看到了影響不好,就沒有約。現在正好想換個心情,便想約她來聊聊。趙守禮是明眼人,一看蘇一瑋看表,就說:「那你忙,我到隔壁去了。」

  蘇一瑋說:「急什麼急?你是不是約了相好的了?」趙守禮就嘿嘿笑著說:「沒有,你首長不約,我哪敢呀?」蘇一瑋說:「盡說好聽的。說說看,你在省城有幾個相好的?」趙守禮說:「還幾個哩,有一個就不錯了。」蘇一瑋就突然笑了一下說:「要不要約一下葉瑤,看她現在忙什麼?」趙守禮說:「好好好,你給她打個電話,來到省城了,你不聯繫她,讓她知道了不傷心?」蘇一瑋說:「那我給她打個電話,看看她在不在?」說著查出了葉瑤的電話,撥通了。電話響了好長時間,那頭才傳出了葉瑤脆生生的聲音:「喂,蘇市長呀,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蘇一瑋說:「我來省城出差,自然就想起你來了,給你打個電話,看看你在做什麼?」葉瑤說:「我呀?我在西安,來看望一個朋友。真不好意思,不能去看望你了,你大概什麼時候回?」蘇一瑋拿過手機,看了一下手機IP 地址上的位置顯示,情緒一下低落了下來:

  「我明天就回,你什麼時候回省城?」葉瑤說:「我還得過幾天,這裡有點事兒處理完了才能回。」蘇一瑋說:「那好,你忙吧。」說完掛了電話。趙守禮問:「她在不在省城?」蘇一瑋苦笑了一下說:「她就在省城,她在對我說謊。」說著,一按刪除鍵,叮噹一聲,葉瑤的名字就從他的手機中消失了。這一刪除,意味著他再也不會聯絡她了,這個曾經給他帶來過激情的女人,從此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蘇一瑋的心裡不覺一陣失落。

  趙守禮一看蘇一瑋的情緒有點低落,便安慰說:「也許她有別的什麼事脫不開身,或者是怕男朋友吃醋,故意說她在西安。」

  蘇一瑋搖了搖頭說:「不會的,她不是那麼乖巧的女人。很明顯,工程拿到手了,她的目的達到了,還認你是誰呀?」

  趙守禮說:「葉瑤好像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呀。」

  蘇一瑋說:「你了解她嗎?」

  趙守禮說:「我只聽方進財介紹說,她是他們總公司公關部的經理,別的我不怎麼清楚。」

  蘇一瑋就笑了笑說:「方進財不會從夜總會找了一個小姐來冒充什麼公關部的經理吧?」

  趙守禮也笑著說:「不會的,除非方進財不想活了。再說了,葉瑤畢竟還有些檔次,夜總會的哪能與她比?」

  經趙守禮這麼一說,蘇一瑋的心裡這才好受了一點點,就揮了揮手:「不談她了,不值得談她,還是說說明天去財政廳要資金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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