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魑魅魍魎 1、兵痞、流氓石少武 01
2024-10-04 13:33:33
作者: 田聞一
拿下四川兵工廠,立了頭功、得到重獎的24軍混成旅旅長石少武,天一黑就周身都開始「癢」起來。在這個夜晚蹣跚走近的時候,不耐寂寞的他,帶著他最為信任的手下第一團團長,也是綠林出身的柳如寇,出了鼓樓南街劉文輝送他的那幢公館的黑漆大門,一人騎一部洋馬車(自行車),很洋盤地徑直去了座落在成都東大街上的「如是來」,那是一座有名的賭場兼妓院。
天剛擦黑,這是成都最熱鬧最富有風韻的時分。雖然前天才打了仗,24軍從29軍手中拿下了四川兵工廠,死了不少人;局勢驟然變得緊張起來,雙方都在調兵遣將,準備大打。但大打畢竟還沒有發生,居住在天府之國最富庶的川西壩子上的省會成都城裡的成都人,是享受貫了的。好些人都是抱住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態度,哪怕身上有兩個小錢都要去進酒館飲酒、進茶鋪韻茶、聽川戲……
他們兩騎著「洋馬」走在街上,沿途而去,根本感覺不到一點戰爭逼近的氣氛。他們兩都換了便裝,相信沒有人會認出他們。從鼓樓南街到東大街,感覺到處都是樂陶陶的,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微醉的、懶洋洋的溫馨。大街小巷裡、鱗次櫛比的茶樓酒肆已經開始陸續掌燈。燈籠、油壺子燈、電石燈還有少量的電燈,在越漸黑起來的夜幕中閃閃爍爍。像一雙雙詭詐的眼睛在前方眨動,似乎在告訴他們,這個夜晚藏有好些秘密,有好事情在著他們去。一路上,長街兩邊,「梆、梆、梆!」打鍋魁的聲音和挑著擔子、敲著竹梆而來賣蒸蒸糕的、賣擔擔麵的小商小販們……這些熟悉的形象、熟悉的吆喝聲,不斷撞進眼帘,聲聲入耳。
所過之處,「安樂寺」、「華華」是兩家有名的茶館,早已是人滿為患。這兩家茶館最近因為請了川劇名角陳書舫、洋琴大師李德才,還有有「成都金嗓子」之稱的李月秋分別到場唱川戲,打洋琴,用哈哈調唱清音,因而,生意格外的火,茶館的身價也在一夜之間倍增。
洋馬(自行車)當時在成都,是少之又少的稀罕物兒。當石少武同柳如寇一人騎一輛洋馬,前後相跟,一路而去時,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指著他們議論紛紛;更有好些半截子麼伯,嘻哈打笑地跟在他們後面追了一程又一程,他們兩人成了一路上的風景。石少武並不想這些半截子麼伯跟著跑,他私心期望能引起這個時候上街的摩登(時髦女郎)、小姐、漂亮的女學生的注意。直到有人認出他來,指著他驚呼:「那騎在洋馬上,戴博士帽的那個人,不是石少武是誰?!」站在一邊看稀奇的人們,其中當然還有年輕女子、摩登、太太等一聽,馬上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嚇得三魂掉了兩魄,跑得飛快,跑得飛叉叉的。
石少武和柳如寇,是成都一對有名的寶氣、爛滾龍。特別是石少武,仗著他是劉文輝的乾兒子,無人敢惹,平素間胡作非為、估吃霸賖;他特別好色,淫人妻女無數,無罪不作,成都人,對他是又氣又恨又怕,聞其名無不趕快避之,如避瘟疫。看有人認出他來,驚呼一聲,街上牽群打浪的人,頓時如鳥獸散,石少武和柳如寇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轟地一聲梟笑起來。他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們喜歡人家怕他們。
他們騎的「洋馬」是英國名牌「三槍」。一路上,在路燈微弱的光照中,他們自行車的輪子一閃一閃的,兩個「寶氣」的模樣也隱約可辯。兩個人頭上都戴頂博士帽,腰上暗插手槍。石少武身材高大,四肢也還勻稱,西裝革履,跟在他身後的柳如寇著一件寬袍大袖的短褂。兩人的打扮不倫不類,很像是後來電影中演俗了的日本漢奸。石少武樣子不怪,但不經看。如果細看,就會看出他滿身的匪氣和流氓氣,青白臉,吊梢眉,額上有道明顯打架留下的傷疤,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四下里看,轉得貓頭鷹似的。柳如寇奇醜無比,身矮背駝,一臉的大麻子,人稱柳大麻子。
這兩個人都很有些出處;都不是善良之輩,等閒之徒。
石少武原是川南屏山縣新世鎮上一個有名的二流子,爛滾龍。他自幼無父母少教育,跟姐夫姐姐過日子。本性使然。他小小年紀,身上就表現出了匪氣,及至到了十四五歲,已然流氓成性,而且無師自通的認準了一條真理:只要拳頭硬,敢於拚命,成了歪人,無人敢惹。長大後,他身高力大,一身橫肉,整日茶館進酒館出,提勁打把,日嫖夜賭,估吃霸賖,心毒手狠;凡通天巨匪的特點都已具備。十七歲時,他認識到獨木難成林,這就順理成章地加入了當地的屏山縣哥老會,「嗨」(當)了老么。
請記住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哥老會又稱袍哥。本來是清朝入關定鼎北京之初,發源於東南沿海一帶的反清復明組織,頭目陳鎮南,主要在三教九流中發展組織,這個組織到後來在四川發展得最為龐大。哥老會中魚龍混雜。歷史上也起過些進步作用,比如辛亥革命前夜,當有四川屠戶之稱的川督趙爾豐鎮壓四川保路運動,引發了全川爆動之時,四川的袍哥組織就堅定地站在革命一邊,同趙爾豐鬥爭。其中最著名的袍哥大爺,如新津的侯寶齋等,曾率部同清軍作戰,並包圍了成都,將成都圍得鐵桶一般,直接左右了四川的政局,也最終造就了趙爾豐屍首兩異的局面。但是,象袍哥這種具有兩面性、人多為強狗多為王的組織,更多的時候容易發展成匪。而且,這種組織的性質註定了豪勇善斗就是人物英雄楷模的模式。因此,象石少武這樣的人也最容易在這樣的組織中找到適合的土壤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大放異彩。十九歲時,節節上升的石少武已經「嗨」上了三爺位置。不久,他與屏山匪首陳吉拜把,結為兄弟並正式當了土匪,不時打家劫舍甚至殺人,他比陳吉有過之而無不及。石少武膽大妄為,槍法過人。他白天舉槍打從頭上飛過的飛鳥,說打頭不會打尾;夜晚打五十步外香燭上的火星,從不失手,因而眾匪拱服。二十歲時,他竟敢大白天拖一股匪,襲擊沐川區公所,搶走了幾十條槍,轟動了整個嘉定(現樂山)地區。
沐川縣政府倉惶失措,急忙報知省府。沐川縣政府接到省府命令,立即在縣裡四處貼榜,懸賞三千大洋捉拿石少武;月余後沒有任何結果。省政又下令,讓嘉定府民團匯合當地團練,拉隊隊伍進山搜捕石少武。石少武在當地無法存生了,這就帶著他百把人的隊伍流竄於川南的深山老林中,遊動於屏山、馬邊、沐川、犍為一帶;甚至一度靠近了嘉定府,聲威更大。當地政府沒法,只能採取將他封在山上,只要他不下山禍害就行。
然而,石少武的師傅、匪首陳吉卻沒有他那樣幸運了,也沒有他那樣大的本事;第二年初,陳吉被五通橋竹根灘團總余秋湘率隊包圍擊斃,砍頭後將頭放在吊藍里,掛在城門洞上示眾三天。
石少武聞訊大怒,決心取余團總的頭為陳吉報仇。屏山縣團總余秋湘有人槍近千,是附近幾縣區的聯保主任,實力很大,防範也嚴。被圍在山上的石少武,要取余秋湘的頭,談何容易!
四川鄉間有個習俗,即趕場。三六九,二四七都是鄉鎮上的趕場天。鄉下農人全靠趕場這天到附近的集市上買進賣出,這是四川鄉間歷史上普遍沿襲的貿易方式。趕場,對四鄉八村的農人是一樁大事,趕場這天,任何一個鄉場上都是人頭涌動,熱鬧非凡。
五通橋是個水陸碼頭,素有小楊州之稱,是嘉定府的咽喉要地。城不算大,但風景清幽亮麗。一道河面不算寬闊,但河面平緩水很深,水質也好的河流,波光粼粼地穿城而過。兩岸長滿了一把把大綠傘似的黃桷樹。五通橋這條河,像道綠色長廊,一直延伸到十里地外的嘉定府,匯入嘉陵江。
五通橋這樣的水陸碼頭,是上天的恩賜,可遇而不可求。碼頭上停泊著巨桅高聳的大船,每天從早到晚,如蟻的搬運工們,從船上卸下從自流井運來的雪白的上等井鹽、涪陵的榨菜等等四川各地特產名產;再往船上裝上本地夾江的宣紙,嘉定大米等等運出去。
五通橋的趕場天,熱鬧和氣勢都非一般鄉場可比。前街后街、正街偏街無不雜聲盈耳,人群熙攘,集市繁榮。
那是一個趕場天,龍頭大爺余秋湘照例一早就帶了兩個背槍小兄弟,去了臨河的「枕流」茶館吃講茶。所謂「吃講茶」是這樣的:在四川農村,鄰居角孽(吵架)、家中子女不孝、妯娌不和等,當事人都得等到趕場天去找當地最管事、最有權威的人評理。而當地最有權威的人往往是舵把子、聯保主任類。他們往往是往茶館裡一坐,一邊喝茶一邊替人斷理。有言:「說得脫走得脫,說不脫來把茶錢付」。請當地最有權威的人評理,一般都需雙方當事人到場,輸了的付茶錢,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這個夏天的早晨,龍頭大爺余秋湘帶著兩個背槍的兄弟伙進了「枕流」茶館。一進「枕流」,就只聽這邊喊,「余大爺,請這邊坐」,那邊喊,「余大爺的茶錢,我給了」,一副爭先恐後的樣子,讓龍頭大爺余秋湘很受用。在四川城鄉,進了茶館有沒有人招呼,爭著付茶錢;招呼人的多少,爭著付錢人的多少,決定了這個人的人緣好壞、威信大小、社會地位高低。
余秋湘個子不高不矮,身穿白府綢對門襟衣服,下著一條肥腿黑綢褲,人長得白白胖胖,顯得富態;四十來歲,肩上斜背著一隻德國造駁殼槍。這種槍威力巨大,可以連續二十發,俗稱手提機槍,槍把上飄著一綹火焰似的紅櫻。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兄弟伙,也背的是這種手槍,只是比他年輕許多,也精幹許多,前後不離左右。余秋湘是個笑面虎,在一片爭先恐後為他付茶錢、請余大爺這邊坐的聲音中,他拱起手來,笑著,四下點點頭,表示情領了,卻又並不進去,而是在茶館外的壩子裡尋了張臨河的茶桌坐了。「枕流」茶館逢趕場天,因為吃茶的人多,裝不下,就得在茶館外面的敞壩上放些桌凳,算是茶館的延伸。夏天在敞壩里吃茶,遠比茶館內舒服。余秋湘之所以選中這裡,不僅因為舒服。這裡視線好,臨河,空氣清新流通,身邊有株虬枝盤雜的大榕樹,像是張開的一把油綠色大傘,坐在樹下吃茶蔭涼、清靜;更主要的是便於工作,請他斷理的鄉人馬上就要絡繹而來;他為鄉人們斷理,一直要進行到下午才得完。還有,萬一遇到不測,也好抽身或對付。
龍頭大爺余秋湘帶著他的兩個兄弟伙,剛剛圍桌坐下,摻茶的麼師已風一般而來。麼師左手捧一迭泡四川蓋碗茶的三件頭:銅質的茶船和茶碗、茶蓋,重重迭迭小山一般高。右手提一把在老虎灶上被煙薰火燎得黑雞婆似的碩大沉重的銅質茶壺。麼師走近前來,一聲「余大爺早!」話未落音,叮叮噹噹聲中,三隻黃澄澄的銅質茶船已穩穩噹噹落在桌上,轉了轉,正對在三個人面前;變戲法似的,頃刻間,三隻景德鎮產白瓷紅花茶碗騎上了茶船。麼師這就順勢將身子往後一仰,右手緩緩抬起時,一道冒著熱氣的鮮開水,從大茶壺那彎彎細細長長的壺嘴裡一噴而出,端端注入茶碗中。細看,余大爺茶碗中的茶葉不同一般,是蒙山頂上的雨露茉莉花前茶。茶碗中的茶葉,在鮮開水的衝激下打旋跳舞;就像是多個芭蕾舞演員,踮起腳尖,輕盈地跳起舞來,一陣幽香隨著氤氳的熱氣升騰起來,就在麼師將微傾的身子一收之時,只聽叭嗒叭嗒聲中,麼師伸出一根麼指拇,已將搭在三隻茶碗上的茶蓋依次一一扣好。然後,麼師左手托起頂到下巴、小山一般高的茶碗茶船茶蓋三件頭;右手提起沉甸甸的黑雞婆似的大銅茶壺,在雜聲盈耳中,在這裡那裡都在呼叫的泡茶聲中,一邊答應「來了!」一邊風一般而去。
第一個前來請龍頭大爺余秋湘評理的是一對婆媳。婆婆述說兒媳不孝,兒媳卻說婆婆虐待她,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周圍看熱鬧的人很多,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待這一對婆媳冗長的述說完了之後,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天也有些熱了,圍的人也多。余秋湘將戴在頭上的博士帽揭下放在桌邊,開始評斷。
余秋湘斷理公道,口才也好,讓簇擁在四周的聽眾,一個個心悅誠服不斷叫好。
就在聯保主任、龍頭大爺余秋湘開始給一對扯筋角孽的鄰居斷理時,誰也沒有注意到,這時,一個頭上戴頂爛斗笠的小伙子陰悄悄地擠了上來。露出半邊臉的爛斗笠下,有一雙陰鷙的眼睛,小伙子用一雙賊眼惡恨恨地盯著正在顯示口才,給人評理的余秋湘;一會兒又閃電似地朝四周看看,似在觀察路徑。
這就是從山上下來,趁趕場天混進五通橋,混進「枕流」茶社人群中,欲尋機殺害龍頭大爺余秋湘,替把兄陳吉報仇的巨匪石少武。
這種機場是司空見慣的。因此,坐在余秋湘身邊的兩個背槍團丁,完全放鬆了警惕,似乎他們也為龍頭大爺余秋湘的精彩評斷吸引,雖然他們並沒有忘記將手按在槍蓋上,一有風吹草動,隨時都可以出槍射擊;但石少武看出來,這兩個負有保護龍頭大爺責任的團丁,不過是在做樣子。
「張二娘!」只聽余大爺在問,「你說隔壁王二爸欺負你,牛總是不拴好,讓他家的水牯牛吃了你家地頭的菜,而且總說不聽。你就從竹籠里撿回些筍殼,刮些筍殼毛抖在菜上,讓王二爺的水牯牛吃下去,弄得水牯牛開不得口吃不進東西,把王二爺的水牯牛整疼了,是不是?」
「是到是。我給王二爸打了好多回招呼,他就是不聽,我這樣做也是沒法!」張二娘長得乾瘦精幹,承認了余大爺點到的都是事實,口氣卻是無奈、有理的。
「張二娘,你這樣陰倒整就不對了,有理都變成了無理。他不聽嗎,你不曉得趕場天來找我余大爺斷理?」
張二娘不說話了,只是嘟起嘴。
「王二爸,你還有沒有要說的?」
「要說的她都說了。」看來,王二爸是個不善言詞,怕官的農民;四十多歲,嘴上拗根玉石菸嘴的竹煙杆,頭上包張白帕子,黧黑的臉上,一條條皺紋很深,王二爸將頭搭起。
「王二爸,你家的牛總是不拴好,去吃了人家張二娘家地頭的菜,給你說了,你還不聽,你就是你做得不對。啥事都有個因果。張二娘將筍殼毛抖在菜上,整你的牛,當然不對。但起因在你。你說是不是?」看王二爸搭起頭只抽菸不開腔,余秋湘這就加重了語氣,「俗話說,男不和女斗,況且起因是你王二爸不對。既然這個樣子,你王二爸憑啥子還要人家張二娘賠你的牛藥錢呢?人家還沒有讓你賠她的菜錢就是對的!」
張二娘一下來了情緒,正要開腔,只見龍頭大爺余秋湘將手一揮,看了看圍在周圍團轉的群眾,開始下結論:「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你們兩方都做得不對。王二爸喃,不該放牛去吃人家張二娘家的菜,況且說一次不聽,說二次不聽。張二娘也不該陰倒整,抖筍殼毛在菜上去整人家的牛,把人家的牛整病倒了。這事,就算了,都不對,兩方扯平。低頭不見,抬頭見,以後大家都做好鄰居。我這個評判,你們兩個服還是不服?言語一聲。」
「對的,是這個理。」周圍團轉的人都說,「余大爺評斷得好,一碗水硬是端平了的。」
張二娘見風使舵,「余大爺評斷的還有啥子說的喃。」王二爸蹺起腳,在草鞋上磕、磕地叩了叩菸袋,說,「要得。」
看來,這堂講茶又吃完了。
「余大爺,我也請你給我斷個事!」突然,人群中響起一個沙聲沙氣的聲音。余秋湘循聲望去,只見人背後閃出一個頭戴斗笠,身穿破衣爛衫的小伙子。小伙子慢慢抬起頭來,一頂又大又爛的斗笠下,露出一雙陰鷙兇狠的眼睛。
「呀,你是?」余秋湘認出了石少武,驚駭不巳間,「砰砰砰――!」這時,石少武已經出槍,對準余秋湘和護衛他的兩個團丁開槍了。
石少武將余秋湘打成了一個血篩子,當場倒在地斃命之間,又揮槍將余秋湘身邊的兩個保鏢打死。「枕流」茶社立刻大亂,被打驚了的人群,奔走呼號,爭相逃命。槍聲一起,這裡那裡,到處都有人在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立刻,相互影響,讓熱鬧非凡,擁擠不堪的五通橋崩山似的大亂起來。大亂中,石少武從容脫身逃去。
石少武的匪名在川南大震。事情驚動了省政府主席劉文輝,他將時在敘府當川南清鄉司令的五哥劉文彩專門請到成都詢問詳情。
「老五。」劉文輝從不叫年齡大他兩歲的劉文彩是哥,只是直問,「這個石少武究竟是個啥樣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五通橋那樣的大地方將余團總殺了,了得!」
劉文彩對石少武的根根底底都摸得清,就給六弟講了。
聽了老五的話,劉文輝略為沉吟,在地上踱著方步說,「看來你說的這個青勾子娃娃石少武還不簡單,他還不是那種一般的鼠竊狗盜之輩。這樣的人有兩面性。這樣的人講義氣。弄得好,他可以為你提著腦殼去耍,去衝去殺去死,決不拉稀擺帶;弄得不好,就要話說了!」「要話說」的意思是難辦。
聽了六弟的話,劉文彩那張略顯浮腫的青白臉上滿是對六弟的崇敬之情,點點頭。心想,六弟之所以時間不長,勢力飛漲,當了24軍軍長還兼了四川省政府主席,其高明之處、也是過人之處,就在於善於識人用人;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領。他對六弟下一步如何對待石上少武,已然估摸到了。
「這樣!」果然,劉文輝想了想說,「你這個敘府清鄉司令,千萬不要帶隊伍上山去清剿他。你替我帶一個話回去給他,就說我劉文輝請他石少武上省來,我要親自同他見見面談談話。我保證他的安全。」
「他敢上省來嗎?」劉文彩滿懷疑慮,「他一個聲名昭彰的巨匪,現在又殺了余團總,到處都在逮他。他跑還跑不贏,躲還躲不及呢,他敢上省?他敢來見你一個堂堂的省主席?他這豈不是與虎謀皮?」劉文彩小時候因當過老六長時間的伴讀,算個半文盲,但記憶力不錯,記得一些課文,但對好些詞意的掌握都是囫圇吞棗的,卻又愛在人前顯能,不時掉文。
掉了這句「與虎謀皮」的文,劉文彩又覺出不對。怎麼能把六弟、堂常的省主席劉文輝比作老虎呢?用詞不當,用詞不當。好在劉文輝畢竟與他是親兄弟,知道他的水平,並不生氣,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多說,也不點明。老五辭不達意;說穿了怕「老五」難堪,他們兄弟感情很好。
「我說老五,你這就不懂人了不是?」身著長衫的省主席劉文輝說時將寬大的袍袖一甩,「我諳他會來的,信不信?我這裡再親自給石少武寫封信。」說時,走到書桌前坐下來,順手從筆架上提起一隻小號狼毫毛筆,在苴卻硯中蘸了墨汗,在一張標有省政府信函的十行紙公文稿紙上寫下這樣兩行字:
「石少武如晤:
見信後速來成都一談。安全方面儘管放心。
劉自乾即日。」
為以示鄭重,加蓋了自己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