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不想回家

2024-10-04 13:27:03 作者: 闕慶安

  市裡的領導班子選好了,離縣裡的就不遠了。

  孫德燦有些坐不住了。送了二十萬給李之年,好像也沒什麼動靜,這幾次袁行舟通知他去陪打牌,從李之年的臉色和話語裡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又不敢在李之年面前把話問得太明白,到底有沒有把握,心裡真的沒底,唉,煩哪。

  李順達請他喝酒,他卻打不起精神,叫了個美女,也提不起興趣,揮揮手打發了。

  「燦哥,你這是怎麼了?」李順達一臉納悶。

  孫德燦唉聲嘆氣,把內心的煩悶和擔憂倒了出來。

  「燦哥,依我看,你的炮彈下得太少了。李之年要是不肯給你這個位子,必然會明確告訴你不行。他現在不說行也不說不行,那不明擺著在釣你嗎,嫌你送的太少了。二十萬,我看確實也少了些。」李順達搖了搖頭,心想,孫德燦平日裡看上去豪爽乾脆,一副幹大事的樣子,沒曾想在金錢上卻那么小氣,那麼捨不得投入,自己送他錢,這些年算下來不在百萬之下,還這麼摳。用屁股去想想,都能想明白,區委書記啊,可不是鄉鎮黨委書記,二十萬能買得來?

  孫德燦嘆了口氣,說:「唉,現在想來,真的有點欠妥。我也去袁行舟那打聽了幾次,聽不出什麼門道來,講的一些話,雲裡霧裡的,玄得很。」

  「那個傢伙,精得很。廟裡菩薩要拜,小鬼也要敬啊。燦哥,有一句話不都是這樣說嗎,做神不靈做鬼靈。」李順達朝孫德燦笑了笑。

  「鬼?千萬別把他當鬼嘍,李之年如果是菩薩,他至少也是尊羅漢,站在如來邊上的那個羅漢!謝才進在海川算牛了吧,跟他稱兄道弟,那親熱勁,一個娘胎里出來的都比不上。只要李之年還在海川,我們要想在海川混,恐怕都得抱緊了他。」

  「我知道,小弟我一直供著他。噯,最近關於他老婆的事傳得紛紛揚揚,你有沒有聽說?」

  

  「那朵交際花又在哪招蜂惹蝶啦?」

  「這倒不是。外面都在傳說她不會生孩子。」

  「這點雞巴事也有得傳?我還以為鬧出什麼花邊新聞來了。」

  「呵呵,也有另外一個版本,說是袁行舟不行,故意編出個話來,說他老婆不會生,男人嘛,總要點面子。」

  「屁,要是他不行,不早被康家給休了。奇怪了,你這個做生意的大老闆,怎麼像婦女一樣愛嚼舌頭,不像你的風格啊。」

  「哈哈,玩笑玩笑。誰讓那小子是李之年身邊的紅人呢,屁大點的事都能傳得玄乎玄乎。還好這裡不是香港,沒有狗仔隊。」李順達把手裡的香菸摁到菸灰缸里,從口袋掏出錢包,取出一張卡來,放到孫德燦面前,說,「燦哥,言歸正傳,那個事情,你要捨得投資啊,這年頭,只有這個,才好辦事。卡里有二十來萬,密碼六個六。不夠的話,儘管找小弟。」

  孫德燦沒有推脫,把卡收了起來,感激地說:「達子,我就不客氣了,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啊。這事要是能成,你可是第一功臣啊。」

  「咳,我們兄弟間用得著說這樣的客套話?我希望燦哥步步高升,當市長、當省長,那小弟我不就更有奔頭了!」

  「讓我們一起共同努力吧,達子,來,干一杯。」孫德燦把滿滿一杯酒倒進口中。

  孫德燦前腳離開,袁行舟的電話後腳就到了。

  袁行舟難得今晚有空在家裡吃飯。卸去副市長頭銜的岳父應酬依然很多。康婕自從知道自己病情的嚴重性後,大為收斂,不敢再去喝酒玩耍,倒是經常回家吃飯。母女兩人見袁行舟回來,非常高興,尤其趙琳,賣力地把自己的十八般廚藝都耍了出來。袁行舟一句話不說,悶頭扒飯。趙琳和康婕問他什麼,他也就嗯嗯幾聲。不是不想答理她們,而是覺得他們之間可聊的話題越來越少。

  對於袁行舟的敷衍,康婕相當不滿意,嘟囔了一句:「吃,吃,就知道吃。」

  袁行舟火冒三丈,把碗筷一扔,站起來轉身就走。

  趙琳趕緊上前拉他,說:「舟啊,別走啊。」

  「讓他走,走得遠遠的,有種就別回來!」康婕也把碗筷摔到桌上。

  袁行舟頭也不回地走了。

  康婕「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袁行舟,你良心給狗吃啦!憑什麼欺負人,動不動就拿臉色給我瞧。媽——你說,長這麼大,我哪受過這樣的氣。」

  趙琳嘆了口氣,把康婕擁在懷裡,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

  袁行舟在街上逛了一圈,心裡的鬱悶還是揮之不去。他也不明白,自己近來的火氣怎麼那麼大,動不動就發火。今天早上唐木平探頭探腦地來到他辦公室,點頭哈腰,又是遞煙又是倒開水。一見唐木平的噁心樣,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板著臉故意不理他。唐木平還坐在椅子上喋喋不休,恬不知恥地套近乎,說什麼工作忙一直顧不上來拜訪,還望領導見諒云云。他一陣火起,指著唐木平的鼻尖罵道:「你唐木平架子大,你派頭,你比周裕銘、龔立秋還派頭,我敢指望你來拜訪!你說你一個政府辦主任有什麼了不起的!」直罵得唐木平灰頭土臉,悻悻而去。

  萬家燈火,訴說著一個個家庭的溫馨。靠在街邊的欄杆上,袁行舟長嘆一聲。家,心靈的港灣、倦鳥的歸巢、精神的依戀,離他卻是那麼遙遠。

  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從他身邊走過,又搖搖晃晃地折了回來,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嗨!袁秘,真的是你呀,等什麼美女呢?」酒氣撲鼻而來。

  袁行舟轉頭一看,一張酷似騰格爾的臉映入眼帘。

  「馬團長,你又在哪花天酒地了?」

  馬鳴打了個飽嗝,一陣更加濃烈的酒氣噴過來,袁行舟不禁皺了皺眉頭。

  「舒服啊——呃——晚上謝副市長請客呢,喝得那個真叫猛啊。」

  「你不會空手去吧,你團里的美女呢,怎麼沒陪你一起回來?」袁行舟有點納悶,印象中,馬鳴出行,必有美女相伴。

  「呵呵,美女留著給領導用。我晚上狀態不佳,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不習慣,那個酒鬼酒,沒喝幾杯頭就暈了。老了,不中用了。他們還在喝著,我先跑了。唉,這酒啊,喝來喝去,總也喝個沒完。」

  「老馬,酒不是好東西,少喝點,再這樣喝下去,遲早把身體搞垮了。你臉上隨便割塊肉,放豬食里浸一浸,都能醉倒一頭豬,你信不信?還記得審計局的老關嗎,喝酒喝死的。」

  「唉,哪有辦法呀,有些應酬推都推不掉。再說了,最近也沒什麼事干,團里的事情吳副團長主持了,我也樂得自在,不喝酒還能幹啥。」

  「吳副團長?哦,哦——」袁行舟省過神來,吳艷艷已經是市歌舞團的副團長,據傳將團里的大部分權力抓到了手中,馬鳴基本上被架空了。看來這個傳言非虛。

  「對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約會也得換一個地方啊。」馬鳴笑嘻嘻地問。

  「約你個頭!」袁行舟啐了他一口,說,「出來透透氣,順便看看夜景,李市長過幾天要視察新綠亮潔工程。」

  「呃——原來還有重要公務在身哪。」馬鳴又打了個飽嗝。

  「人在江湖嘛。老馬,回去吧,要不要幫你叫輛車?」

  「不用不用,謝了,吹吹風,涼快涼快。」

  目送馬鳴趔趄的身影遠去,袁行舟陷入沉思之中。吳艷艷以前是一個清純得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根本不知權力為何物,而且也曾說過,對當官根本不感興趣。短短几年,居然成為海川市歌舞團的副團長,將當了多少年團長的馬鳴架到一邊,成了團里說一不二的人物,顯露了強硬的手腕和縝密的心機,哪還是那個懵懂的少女!女人啊,真是奇怪的動物,一旦接近權力,對權力的控制欲竟然那麼強烈。無怪乎歷史上會出現武則天、慈禧太后之流。吳艷艷之所以走到今天,自己「功不可沒」。也不知道她念不念舊情,在關鍵時刻幫自己一把。

  想到這裡,心裡更加煩悶。那個家,今天無論如何都不想回去了。到哪裡去散散心呢?掏出電話,翻看號碼簿,跳出了李順達的號碼,便撥了出去。

  「李總,忙什麼呢?」

  「在『天上人間』,陪德燦書記聊了一會兒,他剛走,要不要過來坐坐?」

  「很無聊,你安排個節目吧。」

  「先唱歌吧,最近這邊有幾個小妹,長得漂亮,水靈水靈的,歌也唱得好,保准你玩得開心。」

  袁行舟到達「天上人間」的包廂時,突然發現孫德燦赫然坐在裡面。

  「老孫,你不是走了嗎,怎麼還在這裡?」袁行舟滿臉驚訝。

  「你領導來這邊活動,我不陪著怎麼行,嚴重失職的罪名俺老孫可擔當不起。」孫德燦咧著嘴巴笑道。李順達接到袁行舟的電話後馬上給他掛了電話,他立馬就趕了回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袁行舟哪有那麼容易請得到,居然主動送上門來了,好兆頭啊。他誇張地做了個偉人手勢,給李順達下了命令:「達子,還不把你的好貨送上來,讓袁秘書和本官在這裡好等!」話剛說完,或許是手勢過猛的緣故,腳下一趔趄,差點摔倒。

  一副滑稽樣,惹得袁行舟展顏一笑。心想,這孫德燦真的挺逗,活脫脫一隻胖猴子。

  李順達拍了拍手,四個身著淡紅長裙的年輕女子魚貫而入,在電視機前排了一排。

  「袁秘,你先挑吧,漂亮的挑兩個去。」孫德燦一句討好的話,沒想招來袁行舟一個白眼。

  孫德燦還不明白馬屁怎麼拍到馬腿上。李順達倒是很機靈,一聽就聽出了問題,忙打圓場:「唉呀,我們的袁總閱盡天下美色,一眼就知道哪個漂亮。美女,過來,對,你,還有你,坐到袁總身邊。」李順達特意將「袁總」兩字說得重一些。

  孫德燦這時候聽出來了,原來自己犯了忌諱,在娛樂場所叫起了「官號」。他腦袋瓜還算轉得不慢,對那兩個女子說:「妹妹,可得使出本領來,把我們的袁總給伺候好了。」說完,自己一左一右摟著另外兩個女子,坐到了一邊。

  這晚,袁行舟沒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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