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癟十當炮

2024-10-04 13:26:51 作者: 闕慶安

  賈正光、謝才進剛進房間,孫德燦接踵而至,袁行舟隨後也進來了。

  賈正光和謝才進對孫德燦來到賓館均感詫異,不約而同地將疑惑的眼光投向他。孫德燦有點拘謹,點頭哈腰,忙著敬煙點菸,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李之年嘴角露出一些笑意:「好,都來了,開始吧,老規矩,跑得快。」

  袁行舟擺正桌子椅子,轉身去泡茶。李之年在南面坐下,賈正光坐到他對面,謝才進坐到李之年的上手,孫德燦便坐到剩下的一個位子上。

  李之年挑南面坐是有講究的。並非每次打牌都挑南面,而是有選擇。每年,李之年都要上川南區奇仙崗五老觀,向當家老道士求一本皇曆,以此奉為出行、禁忌、宜事的圭臬。他起先翻了皇曆,說是今日財神正南,因此挑了南面坐下。

  孫德燦在李之年的下手位,自是李之年出牌之後再到他出牌。他心裡牢牢記著袁行舟的「教誨」,時刻判斷李之年牌面的走向。李之年欲一手通的牌,他即使能吃也不敢吃,絕不敢堵了李之年的牌路,而是畢恭畢敬地說:「市長太厲害太厲害,過,過。」只有當李之年甩出一些雜牌時,他才裝出一份撿了天大便宜的樣,嘴裡直念叨:「謝謝市長感謝市長。」小心翼翼地出幾張牌。李之年所說的老規矩他並不知曉,也不敢問。第一盤,李之年上游,謝才進中游,賈正光手裡還剩六張牌,從包里取了6000元給李之年。他便明白了,老規矩便是一張1000元,於是趕緊拿出9000元放到李之年面前。

  玩了幾盤,李之年面前的錢堆了厚厚一疊。孫德燦輸了三萬多。謝才進輸得更慘,估計出去了四萬多。賈正光還略有盈餘。李之年心情很好,笑著對謝才進說:「才進啊才進,你把名字改為才出算了,今天手氣好像不怎麼樣啊。」

  謝才進說:「市長的牌技是一流的,我們只有學習的份兒,再怎麼學,也趕不上啊。」

  「對嘍,謝局長,」賈正光笑嘻嘻地說,「學費不多交點,怎麼能學到咱們老闆的本領呢?」

  「打牌打得好,說明有頭腦;打牌打得精,說明思路清。正光,你這位老部下,工作表現還可以,牌技卻有待提高。看來這句順口溜也未必準確啊。」李之年的下巴朝孫德燦揚了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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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啊,我和德燦共事好多年了。」賈正光摸不准李之年和孫德燦什麼關係,虛虛地應了一句。這句順口溜賈正光老聽李之年在牌桌上提起,耳熟能詳,後面還有幾句,「打牌打得細,說明懂經濟;打牌不怕炸,說明膽子大;贏了不吱聲,說明城府深;輸了不投降,競爭意識強」。

  孫德燦謙卑地說:「我在賈部長毛下工作很多年,學到很多東西。今天也是專程來學習的,希望市長、賈部長和謝局長不吝賜教。」

  毛下?

  李之年等人一頭霧水。

  賈正光略帶慍怒地說:「什麼毛下?給我講清楚!」

  孫德燦一臉無辜。

  袁行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孫書記就是逗,愛開玩笑,麾下工作,麾下工作。」

  賈正光禁不住也笑了起來,指著孫德燦連譏帶諷地說:「都說你是白字先生,果然滿嘴白字。上次聽說你在大會上講什麼『揮淚斬馬累』,你簡直太有才了!」

  孫德燦窘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李之年也被「毛下」和「揮淚斬馬累」逗得哈哈大笑,說:「晚上還有意外收穫啊,不錯不錯,氣氛很好。我們換個節目,玩拔槓,我坐莊。小袁,你坐到我身邊來,保地你來做。」

  所謂拔槓,就是牌九,兩張牌定大小。「保地」就是負責幫莊家收錢付錢的人。

  在沒有出老千的情況下,拔槓完全靠手氣,緊張、刺激,是最為普遍的一種賭博方式。袁行舟手腳麻利地拆開一副新的撲克牌,挑出32張,洗好,放到桌面上。

  眾人開始下注,孫德燦看賈正光、謝才進押了一千元,便也在自己面前押一千元。

  李之年率先開牌,七點。

  賈正光搞了個開門紅,居然抓了兩張天牌,比七點大多了,卻也不敢張揚,不動聲色地把牌放在桌上。李之年拿眼睛一瞟,笑著說:「正光,好大的膽子啊,一開局就搞這麼大。」

  賈正光忙說:「托老闆的福。」

  孫德燦看看自己的牌,很可憐,才三點,主動把一千元錢推到袁行舟面前。

  謝才進拿了個和李之年一模一樣的七點,也主動把錢推過去,嘴裡還念叨著「市長大,市長大」。

  你來我往,此消彼長,時間過得很快,局勢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莊家李之年連連開了幾副臭牌,賠了不少,打跑得快時贏來的錢幾乎快賠完了。孫德燦面前的錢堆了一大疊,他實在是誠惶誠恐,這不像跑得快,手氣實在好,擋都擋不住,想輸都不行。賈正光和謝才進也略有小贏。李之年雖然神色自若,但坐在他身邊當「保地」的袁行舟臉上露出了難色。

  賭桌上的形勢千變萬化,瀕臨「毀莊」之際,李之年接連開了幾副好牌。孫德燦見李之年手氣轉好,便想趁機將錢輸給他,於是一口氣押了兩萬元。賈正光不知出於什麼心裡,也在孫德燦面前押了一萬元,謝才進想了想,拿出五千元,押了個「雙門贏」。桌面的錢達到了三萬五,這一把要是莊家賠了,這拔槓可就沒法玩下去了。賈正光、謝才進、孫德燦將牌放在桌上,分別是八點、五點、八點。孫德燦開牌的瞬間自己腦袋就暈了,想輸想輸,怎麼又抓了個天牌八,這不明擺著要犯錯誤嗎?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李之年手裡抓著兩張牌,面前一張是方塊十,他慢慢地捻著牌,背後一張一點一點露出來。袁行舟屏住呼吸,心裡默念:八九,八九!就在他的心差點提到嗓門眼時,一張梅花十露了出來。天!

  「炮!」袁行舟的喉嚨里居然喊出了一聲悶雷般的吼叫。

  李之年將牌甩到桌面的其他牌上。

  孫德燦眼尖,他已經看到一紅一黑兩張十。這可是「癟十」,比一點還小的臭癟十!

  但他的手卻將面前的三萬元錢推給了袁行舟,故意嘆著氣說:「唉,這天牌八,被市長一炮轟成了灰。」

  袁行舟順手把謝才進押「雙門贏」的五千元也收了過來。

  李之年一言未發,站了起來。

  賈正光和謝才進馬上起身告辭。他們知道,是該走的時候了。孫德燦識趣地跟在他們後面出去。臨走前,李之年和他握手作別,臉上露著溫和的笑容,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袁行舟收拾好房間,正準備出去,李之年抽了一疊鈔票給他,說:「拿去買件衣服穿。」

  孫德燦走到樓下大堂,突然捂著肚子,一臉痛苦,急匆匆跑進洗手間。賈正光和謝才進沒有等他,兀自走了。

  孫德燦坐在馬桶上抽了一根煙,躡手躡腳走到門口,扒開一條縫,看見袁行舟出了賓館大門,便悄悄折回五樓,敲敲五一八的房門。

  李之年開門,看見是孫德燦,有點意外,就問:「怎麼還沒回去?」

  「李市長,有件事想跟您匯報一下。」

  「進來說吧。」

  李之年坐到一張椅子上,用手指指旁邊的椅子,示意孫德燦坐下。

  孫德燦拉開皮包,掏出一沓錢,放到桌上,討好地說:「市長,晚上真不好意思,贏了那麼多,別人的錢可以贏,您的錢我可不敢贏啊。」

  李之年看都不看一眼,說:「娛樂嘛,輸贏都正常。」

  孫德燦涎著笑臉說:「一直感謝市長對我的關心,總想找個機會向市長說聲謝謝,您又那麼忙,不敢來打擾。」

  李之年打了個哈欠:「你最近的工作做得不錯,我也聽說了,好好干吧。」

  「是,一定按您的指示辦。」孫德燦看了看李之年的神色,試探地說:「市長,我個人也有些想法,想和您匯報一下。」

  「唔?」李之年看了他一眼。

  「市長,是這樣的,我在川南區待了很多年,一直都在抓政法工作。我想,請市長關心,給我一個機會,能不能到別的崗位上鍛鍊鍛鍊。」

  李之年沒有說話。

  孫德燦抹了抹額角的汗水,接著說:「李市長,我對您忠心耿耿,您定下的事,我絕對全力以赴抓貫徹。菊園社區拆遷,大家怕難度大,不肯去做,推來推去,連趙偉國都在皺眉頭。我就認為,這項工作是市長您高度重視的工作,一定要抓,還要抓得好,我主動要求負責。市長,我願意為您披荊斬棘、分憂解難,也希望市長您能給我為您服務、為您效勞的機會。」

  李之年點了點頭,說:「是啊,菊園拆遷,是塊硬骨頭啊。你說說,有什麼想法?」

  孫德燦將包里的存摺拿了出來,放到桌上,壯了壯膽子,說:「市長,區委書記已經空了一段時間,能否……」

  「嗯?!」李之年臉色沉了下來。

  孫德燦趕緊將存摺又往前推了推,說:「還請市長大力支持、大力栽培啊。」

  李之年拿起存摺,看了看,黑著臉說:「你也敢來這一套?嗯?不怕我把你送到紀檢去?拿回去!」

  孫德燦乾巴巴地笑了幾聲,說:「市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沒有別的意思。不打擾您休息,我先走了。」說完,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

  短短几步,孫德燦極其忐忑不安,生怕身後傳來李之年喝斥聲。一步,兩步……直到輕輕關上房門,一點動靜都沒有,令人畏懼的聲音並沒有出現。孫德燦靠在牆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靜了靜神,然後,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向電梯。

  李之年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孫德燦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心裡暗自發笑,這個孫德燦,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居然一開口就要當區委書記,區區二十萬元,就想當區委書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對於孫德燦在菊園社區拆遷工作中的表現,李之年無疑是讚賞的。菊園社區不僅是塊硬骨頭,同時也是塊試金石,能看得出誰真正擁護他,誰站在他的對立面,誰嘴上講著一套背後又是一套。孫德燦那麼賣力,顯然是堅決貫徹自己的意見,忠誠度毋庸置疑。用人,就是要用一些肯聽自己的話,會替自己辦事的人。下一步的幹部調整,就是要進行一番大洗牌,重要崗位全部要安插上自己的人,才能鞏固自己的地位,壓住郝旭成,維護自己在海川說一不二的權威性。

  那麼,孫德燦提的要求怎麼辦?

  不說破、不點明、不應允也不反對,這是最好的辦法。想到這裡,李之年嘴邊露出了詭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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