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菊園命案

2024-10-04 13:26:25 作者: 闕慶安

  上訪群眾剛剛散去,市政府的車隊就出來了。在袁行舟的安排下,李之年帶領工商、稅務、公安、銀行等部門的負責人到順達集團開展調研。調研組走馬觀花參觀了順達集團旗下幾家公司和幾個在建房地產工地,在新都酒樓享用了李順達精心準備的豐盛午餐。李之年對順達集團和李順達本人評價很高,盛讚順達集團是海川民營企業的領頭雁,李董事長是具有遠見卓識的儒商,希望有關部門要支持民營企業的發展,營造寬鬆的投資環境,也希望順達集團致力發展,為海川的經濟建設作出積極貢獻,云云。

  袁行舟在擔任李之年秘書之前,對領導秘書最為直觀的認識僅僅是秘書天天跟在領導身後比較風光。隨著自己秘書工作經驗的逐漸豐富,對秘書這個職業或者說職位有了更深的認識。比如,他曾經一度認為秘書只是在人前風光,本身沒有權力,那些風光都是虛的。但他現已逐漸體會到,表面看秘書無權,但運作得好,不僅有權,還相當有權。最簡單地講,現有的制度賦予秘書有安排領導活動的權力。領導幾點參觀這個單位、幾點接待那個客人,這些得由秘書來安排。秘書就是領導的「活動指南」。領導只能順著秘書安排好的路線「視察」。明著看領導抽象地指揮秘書,實際上是秘書具體地指揮領導。現在哪個單位不願讓領導去視察,抬高一下自己的身價?哪個地方的領導做了工作不願讓領導給予肯定或是現場「指導」一下?哪個幹部不想當面見著領導匯報匯報工作、提提要求?這些不都得求秘書來安排?秘書既然是領導的「活動指南」,在這些具體事務的安排上,運作空間非常大,可以充分考慮方方面面的利益和情況。對你印象好,就讓領導在你的單位或公司多待一會兒;看你不順眼,就讓你的公司永遠無法出現在領導的行程表上,讓你永遠見不著領導。你說,秘書權力大不大?

  李順達自是非常感謝袁行舟的成全。李之年等一干人吃完飯走後,李順達給袁行舟發了條簡訊:「謝謝兄弟。若有吩咐,順達定當全力以赴!」

  袁行舟合上手機,偷偷從後視鏡里看了看李之年,只見李之年雙目微閉,臉色酡紅。袁行舟心想,李市長今兒心情可真不錯,很少看他中午喝酒,李順達確實該滿意了。要讓李順達做點什麼事呢?袁行舟閉上眼睛,突然想起一事,睜開眼,給李順達回了條簡訊:「讓手下弟兄留意上次新都酒樓那個人在社會上的動向,有什麼情況及時向我反饋。」

  李之年在順達集團作精彩評價的同時,陳遠健辦公室內也上演了精彩一幕。

  韓東林接到陳遠健秘書小盧的電話,說是陳市長讓他到辦公室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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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東林幾乎是顛著腳步小跑去的,他心裡美滋滋地想,肯定是上次的「炮彈」發生作用,好事就要降臨到自己頭上了!

  「陳市長找我!」「陳市長讓我到他辦公室!」短短几步路,每碰見一個人,他都眉飛色舞地重複說著這幾句話。

  敲門走進陳遠健辦公室,他卻發現氣氛有點不對頭。只見陳遠健黑著臉坐在老闆椅上,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眼中射出兩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光,緊盯在他的臉上。

  「把門關上。」陳遠健冷冷地從嘴裡吐出了四個字。

  韓東林連忙關上了門,返身走到陳遠健辦公桌前。陳遠健沒讓他坐。他也不敢坐下來,直挺挺地站著。

  「啪!」陳遠健將一個茶葉罐子重重砸在辦公桌上,蓋子彈開,兩捆錢摔了出來。

  「你什麼意思?」陳遠健吼道。

  韓東林被這一舉動嚇呆了,傻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說,什麼意思?」陳遠健拍案而起。這一下勁夠大的,把小盧剛為他泡的一杯茶給震倒了,茶水倒得滿桌都是。這一震也把韓東林給震醒了,瞬間作出判斷,陳遠健不是不愛錢,而是對他不信任,不敢收他的錢,故作這種聲勢。韓東林想到這裡,做出一個讓他自己都嚇一跳的動作,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說:「陳市長,我沒別的意思,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我一心跟著您走,願為您兩肋插刀、肝腦塗地。一千句,一萬句,表達不了我的忠心,您就當我是一條狗,為您看家護院、保駕護航的狗。」

  陳遠健在官場打滾多年,卻也從來沒見過這番場面,一下子僵在當場,好半晌才緩過神來,甩著手,不耐煩地說:「出去出去出去!像什麼話!」

  韓東林起身,抹了一把眼淚,拿袖子將辦公桌上的茶水揩去,然後,哈著腰,退了出去。

  陳遠健看著韓東林的背影,聳聳肩,搖了搖頭。兩疊人民幣上的偉人頭像,以洞悉一切的深邃目光,凝望著這個突然清靜下來的空間。

  夜幕降臨了。清冷的上弦月掙扎著從烏雲中鑽出來,給喧鬧了一天的海川城灑下一片清輝,但瞬間又被烏雲吞噬,幾顆星星忽隱忽現。

  劉全坐在辦公室里,雙手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孫德燦嚴厲的批評聲還響在耳邊: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什麼是大局?當前的大局就是推進菊園社區拆遷!你下來這麼久了,怎麼連最起碼的一點基層工作經驗都沒有!老百姓鬧事,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問題?牛清谷不顧自身安危,制止群眾鬧事,保衛市委、市政府領導安全,你不僅不予鼓勵,反而還在眾人面前罵他。你什麼意思?嗯?你這是立場有問題,你站到哪一邊去了?」

  他想張口辯解,孫德燦卻「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從省廳下來已有一段時間,劉全對於基層的工作難度有心理準備,但從沒想到工作壓力如此之大。他很想做一些事情,但總有看得見看不見的阻力在扯他的手,根本無法放開手腳,甚至在強壓之下還不得不去做一些違心的事。譬如拆遷,他認為拆遷應該是開發商與老百姓之間的事,讓他們自主商量協調,政府不應介入,更不應該讓公安機關以強制手段去推進。

  劉全嘆了一口氣,點燃一根煙。

  辦公桌上的紅機急促地響了起來。

  「劉局長,我是110指揮中心。群眾報警,菊園社區一弄二十一號發生命案,兩人死亡,一人重傷。刑警大隊重案中隊已趕赴現場,傷者已送市醫院搶救。請局長指示。」

  「保護現場,縝密偵查,我馬上就到!」

  菊園社區,又是菊園社區!

  一弄二十一號門外,已拉起了警戒線,警戒線外,擠滿了圍觀的群眾,個個面露驚恐表情。

  「死者周秀宛,女,六十八歲;蔡玲玲,女,十二歲。傷者蔡伯祥,七十歲。蔡伯祥和周秀宛是蔡玲玲的爺爺奶奶,靠賣烤白薯為生。三人後腦都有明顯鈍器擊打痕跡。現場有一條沾滿血跡的小板凳,應該就是兇器。蔡伯祥傷勢很重,目前還處於重度昏迷中,正在醫院搶救。抽屜柜子有翻動跡象,可以初步判斷是一起惡性搶劫殺人案。」重案中隊長簡要地向劉全報告了現場情況。

  「好。認真收集線索,加大排查力度,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劉全面色凝重,在這敏感時期,發生如此重大惡性案件,社會影響非常惡劣,必須儘早破案,消除人們的恐慌,維護安定穩定。他頓了頓語氣,繼續說,「與醫院加強聯繫,務必全力搶救傷員。一有消息,馬上向我報告。」

  死者遺體蒙上白布抬走了。恐慌就像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菊園社區每個居民的心頭。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晚上八點,正是「天上人間」

  最熱鬧之際,燈紅酒綠,人聲喧鬧。二樓、三樓的包廂,桌桌爆滿,酒正酣,耳正熱。四樓、五樓的卡拉OK包廂里,震耳欲聾的音樂已經響起。衣著暴露、打扮妖艷的坐檯小姐排成一排,迎合著顧客色眯眯的眼神,猶如待價而估的商品。

  突然,一個卡拉OK包廂中傳來了一陣打砸聲,十餘個小年青手持鐵棍,將電視、音響、茶几、玻璃門砸了個稀巴爛。一個上衣被扯落的小姐尖叫著,失魂落魄地衝出來。服務生嚇得臉色煞白,抱著頭,縮在門口,一動都不敢動。邊上包廂里的人聽得動靜很大,紛紛開門觀看,沒想惹禍上身。一個左臂紋著張牙舞爪的青龍、長相兇惡的光頭小青年揮舞著鐵棍,惡狠狠地說:「鳥雞巴,看什麼看,找死啊,一起砸了!」這夥人一連砸了好幾個包廂,還衝到二樓廚房,照樣砸了個稀巴爛,並打傷了前來阻擋的廚師和保安人員,揚長而去。

  「天上人間」的老闆從家裡趕來時,已是遍地狼藉,慘不忍睹。他問服務生和值班經理,到底什麼原因。這些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那名驚魂未定的坐檯小姐抽抽噎噎地說出了事情的緣由。那群小年青就叫了一個坐檯小姐,一個一個地摸她、摟她、捏她,甚至要剝了她的衣服。她才說了一句「你們這麼多人,幹嗎不多叫幾個小姐」,臉上就被摔了一巴掌,然後他們就開始砸東西。

  「天上人間」的老闆也是浸淫商道多年的人,感到事情沒那麼簡單。如果單純因為坐檯小姐惹火了他們,也不至於動這麼大的肝火,連二樓的廚房也砸了。這夥人到底什麼來頭呢?到底衝著什麼來的?他想不出來得罪了什麼人。

  110巡警姍姍來遲,行兇者早作鳥獸散,消失得無影無蹤。老闆、值班經理、坐檯小姐、服務員等被帶到轄區派出所做筆錄一直做到下半夜。這麼一折騰,「天上人間」當晚的生意比往常差了一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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