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省城探病
2024-10-04 13:25:58
作者: 闕慶安
潘明理心滿意足地返回北京。
三天來,他坐著那輛高級寶馬轎車,遊覽了海川幾個小有名氣的風景區,每到一地,都像菩薩一樣被供著,享受著無上的禮遇。他不讓李之年陪同,說李市長公務繁忙,不必處處陪著他,有小袁秘書陪著就行了。他又吩咐袁行舟將小許一起叫上。袁行舟當然明白潘明理的心思,在前往遊玩的第一站——榆江縣的路上,從觀後鏡里看著潘明理與小許耳鬢廝磨打情罵俏,他心裡暗暗有了主意。
到了榆江,袁行舟看了接待安排表,潘明理住六樓的貴賓套房,小許與自己及司機都安排在五樓。送潘明理到房間後,他找了榆江方面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說小許是潘總的秘書,為了方便工作,應該把小許的房間調到樓上,安排到潘總的隔壁。
請記住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當晚,潘明理敲門進入隔壁房間,沒花多少心思就將小許弄到了床上,幾句以後帶你去北京當我秘書之類的話以及扔在床上的兩千塊錢,就哄得小許鬆開了緊扣在小腹上的雙手,半推半就脫了褲子。
第二天,一看見袁行舟,潘明理便拍了拍袁行舟的肩膀,微微一笑。袁行舟從他的笑容中讀出了讚賞與滿意。
海川之行,讓潘明理心滿意足的,當然不只是泡了一個漂亮姑娘這件事。女人如衣服,穿一件,換一件,只要有點錢,沒什麼大不了的。重要的是,在臨走前的晚上,他和李之年一番密謀,達成了共識:他助李之年一臂之力,讓李之年順利當上市委書記;李之年幫他在海川弄一塊地,搞房地產開發,有錢一起賺。這幾天,他東逛西逛,看上了川南區菊園社區那塊地。菊園社區地處市中心,位置絕佳,若開發成商住區,絕對大把大把賺錢。賺錢,才是他的目的。
當然,臨走前,他沒忘記在李之年面前好好表揚一番能辦事、會辦事的袁行舟。
潘明理走了,李之年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但作為一名混跡政壇多年的地方大員,對於換屆這麼重大的事情,他還是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一方面,大作政治秀,不僅在本地電視、報紙上頻頻亮相,塑造他的親民務實、勤政廉政的形象,還通過各種關係,在省級乃至中央級重要媒體上宣傳所謂的「海川經驗」、報導他的政績、發表他的署名文章,為他的提拔營造輿論氛圍。另一方面,毫不放鬆政治攻關,利用一切人脈關係,為自己鋪路搭橋。
這日,袁行舟向他報告說得到確鑿消息,省委組織部王部長的父親生病住院。李之年趕緊帶上袁行舟,驅車直奔省立醫院。
從海川到省城,將近兩個小時的路程。李之年靠在靠背上,閉著雙眼,一言不發。袁行舟也不敢講話,將車載音樂的音量調低了點,他怕聲音太大,影響李之年休息。
一路無言,袁行舟的眼皮沉重了起來,一陣睡意襲來。和李之年一起坐在車上,他是不敢閉上眼睛的。但上眼皮還是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來。這些天太累了,先是陪著潘明理東走西走,雖說是遊玩,他腦袋瓜中的弦卻繃得緊緊的,生怕出了什麼紕漏;潘明理走了,李之年又忙著慰問老黨員、老幹部,他袁行舟鞍前馬後累得夠嗆。昨晚難得早點回家,康婕又纏著他做「家庭作業」,一番折騰,他都快虛脫了。他發現自己在那方面好像越來越不如從前,是因為太累,還是哪裡出了問題?
正打著盹,忽聽得李之年一聲咳,袁行舟打了個激靈,馬上清醒過來。
「小袁,那天叫來陪潘總跳舞的那個女的名叫什麼來著?」
「哪個?年輕的還是稍大一點的?」
「大一點那個。」
「哦,那個,那個姓吳,吳艷艷。」
「唔。吳艷艷。」李之年若有所思,又閉上了眼睛。一會兒,又問道:「結婚了吧?」
「好像還沒有。」袁行舟回答得沒有那麼明確,他不想讓李之年覺得他對吳艷艷的情況很熟悉。
李市長怎麼突然問起吳艷艷?到底什麼意思?難道,真的……不容他多想,車子在省立醫院大門前戛然停下。他輕聲說:「市長,這邊上有個花店,我下去買籃鮮花吧。」得到李之年的首肯後,他忙下車,小跑著去買了花籃,為了省時間,他沒讓花店老闆寫花籃上的小卡片,拎到車上自己掏出筆來寫上「早日康復。李之年。」
袁行舟在來之前已打聽清楚王部長父親的病房,到了住院部,他引著李之年徑直走向四樓。
袁行舟輕輕敲了敲四○六病房的門,一個中年婦女打開了門,滿室鮮花映入眼帘,疑似走進花店。一個老人正躺在病床上休息。見得他們進來,便要從床上坐起來。李之年趕緊上前一步,不讓老人起身,說:「老人家,您別動,好好休息。」
老人咳了幾聲,說:「……王嫂,拿凳子……」
那個叫王嫂的中年婦人,環視一眼,卻找不到空閒的凳子。花籃太多了,沒地方放,所有凳子上都派上用場了,這還不夠,牆根兒上也擺著好幾籃。她看著手裡拎著花籃的袁行舟,心想,這城裡人也真奇怪,看病怎麼都送花來,能吃還是能喝?她從兩條凳子上端下兩籃花,將凳子空出來,提到病床前,招呼李之年和袁行舟坐。
李之年從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放到老人的被子上,說:「老人家,剛才路上趕得急,沒買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麼,這點錢給您自己買東西吃。」
老人推了幾下就沒再推辭了。從住院進來,已有很多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先是推,但沒有一個能推得掉。面對一個接一個的探病者,他甚至感到煩躁和恐慌。但又能怎麼樣呢,人家好心好意來看望你,你能不以禮相待嗎?能將人家推出門外嗎?
李之年站了起來,俯身對老人說:「老人家,您好好養病,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說罷,轉身欲走。
「你是……」老人又一陣劇烈的咳。
「這位是海川市的李之年李市長。」袁行舟上前拍了拍老人的後背,然後跟著李之年走了。
坐到車上,李之年給王部長打了個電話:
「王部長,您好,我是之年啊。真不好意思,老大人生病了,我今天才知道,嚴重失職啊。剛才去醫院看了一下,老大人氣色還不錯,情況還可以吧?」
電話那頭傳來王部長不急不緩的聲音:
「沒什麼事情,前幾天感冒了,咳嗽。天一冷就容易感冒,老毛病了。」
李之年心想,你老父親一聲咳嗽,海清省大半個天恐怕都下雨了,嘴裡卻謙恭地說:「您領導這麼忙,日理萬機,家裡還有老人需要照顧,真是辛苦。有什麼事情您吩咐一聲,直接交待我,我幫您跑腿。」
「之年啊,你太客氣了,你這一市之長,手頭上事情也不少。謝謝你啊,還擠時間專程跑來一趟。」
「應該的,應該的。王部長,您什麼時候有空,有些工作我想向您匯報匯報。」
「你來吧,現在就來我辦公室,我這會兒剛好沒什麼事。」
車子向省委大院疾馳而去,望著窗外迅速閃過的一幢幢高樓大廈,李之年心潮起伏。他在盤算著如何妥當地向王部長說出自己的想法,怎麼向領導表達自己的意願是一門高深的藝術:太急切了不行,太隱晦了也不行,太直白了更不行。得審時度勢,尤其面對這位主管全省幹部人事工作的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不過,剛才從電話里可以聽出,王部長心情不錯,這是個好兆頭。
袁行舟和司機在省組辦公大樓下等了一個多小時。李之年才邁著穩健的步子從大樓里走出來。一看李之年這步子,袁行舟知道,談話效果不錯。果不其然,李之年一上車,便說:「小袁,你馬上和駐省城辦事處的同志聯繫一下,讓他們在紅都大酒店安排一桌,我晚上要請省組的幾位副部長和處長們吃飯。剛才到王部長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後,又到幾個副部長和相關處室走了走,都是老朋友啦,晚上聚聚。讓他們安排好一些,省組這些人,平常請都請不動,可不能怠慢了。你和小趙晚上自由活動。」
小趙是李之年的司機。
將李之年安排妥當後,袁行舟和小趙開著車在街上百無聊賴地轉著。
「行舟,老闆有生活了,我們也去哪裡活動活動吧。」
袁行舟想想也是,在賓館干坐著確實無聊,反正領導已經讓他們自由活動,晚上肯定就沒有任務。他撥通彭方羽的電話,約彭方羽一起吃飯。又聯繫了李偉。這花花公子一聽說袁行舟請吃飯,「腿好腿好」滿口應承,還帶上了一位剛認識的女孩子。飯桌上,李偉介紹這位女孩子,說是中文系大一的女生。袁行舟一看這女的滿臉脂粉氣,便知是某個歌廳的坐檯小姐,也不去點破他,合著彭方羽和小趙把李偉灌了個稀巴爛。
回到住宿的地方,袁行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李之年看著吳艷艷時那種異樣的眼神,以及今天在車上似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在袁行舟心中攪起了驚濤巨浪。憑著他對李之年的了解,他完全洞悉李之年的所思所想。李之年已經盯上吳艷艷這朵嬌艷的鮮花了。一邊是牽腸掛肚的初戀情人,一邊是自己賴以生存和提拔的靠山。怎麼辦?告訴吳艷艷要小心提防?還是要像在榆江為潘明理「推車」那樣為李之年創造條件?當後一個想法從心頭冒出的時候,他不禁打了個冷戰:我這是怎麼了?為了仕途,竟然要將自己的初戀女友拱手相送給年齡上完全可以當吳艷艷父親的李之年,這麼厚顏無恥的事情,是我袁行舟能做得出來的嗎?無恥,無恥,真無恥!袁行舟狠狠摔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驚醒了鄰床的小趙。小趙揉著惺忪的睡眼,問他:「你怎麼了?」袁行舟訕訕地說:「媽的,蚊子!」小趙翻了個身,又睡了。袁行舟睜大雙眼,緊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一會兒出現李之年色眯眯的眼睛,一會兒出現吳艷艷楚楚動人的臉。他萬分懊惱,那天為什麼要叫吳艷艷來陪潘明理,要是聽從肖芳的話,隨便去天上人間找幾個坐檯小姐,不就沒有這煩心事了嗎?
他起身來到洗手間,叼著一根煙,坐在馬桶上,半天拉不出一點東西,使足了勁卻憋出個屁來。馬桶邊的牆壁上掛著部電話,他取下一看,居然有撥號鍵,於是鬼使神差地撥通了吳艷艷的號碼。
「誰呀?」電話那頭的聲音慵懶迷濛。
「艷子,睡了嗎?」
「猴子!」聲音一下子清醒起來,「你在哪呀,這麼遲了,什麼事啊?」
「我在省城出差,睡不著……」
話還沒講完,就被吳艷艷打斷:「不會吧,我也在省城呢。你住哪呢?」
「駐省辦接待處,你呢?」
「榮盛賓館,離你那不遠。」語氣中好像有一種隱隱的期待。
「找個地方坐坐,好嗎?」
「你先過來吧,我在八一六。」
袁行舟把尚未抽完的半截香菸丟到了馬桶里,摁動按鈕,「咕咚」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