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微服私訪

2024-10-04 13:25:33 作者: 闕慶安

  袁行舟和康婕的交往,可以用「水到渠成」四個字來形容。兩人都是大齡青年,不是青澀的少男少女,用不著費盡心思你猜我想,更何況康婕明擺著對袁行舟有意,正所謂「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就在送走李偉的那晚,袁行舟和康婕坐在白馬河畔的石椅上,看著河中的搖曳的燈影,袁行舟心旌蕩漾,自自然然地伸出手,挽住了康婕的肩,康婕頭一歪,靠到了袁行舟肩上,袁行舟真切感受到康婕鼻中粗重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將唇印上康婕滾燙的臉頰,康婕嚶嚀一聲,閉上雙眼。是期待,也是鼓勵,袁行舟將嘴唇移到康婕唇上,用溫熱的舌頭撬開了她的嘴,兩片舌便急促地攪在了一起。袁行舟的手,再自然不過地摸向了她的胸部,卻被她擋住了。

  激吻過後,兩人都沒有說話,袁行舟用手溫柔地摩挲著康婕的頭髮。康婕如小鳥般依偎在袁行舟身邊,用尖尖的指甲捻著袁行舟襯衣上的扣子。天地間一片寂靜,唯有幾隻閒不住的青蛙,長一聲、短一聲,為這對嶄新的情侶奉上戀愛的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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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涼如水,露水漫上裙擺,康婕低聲說「回家吧」。袁行舟牽著她的手,沿著青石板的街面,慢慢走著。多麼美好的夜晚啊。

  這一夜,袁行舟躺在單身宿舍的木板床上,做著一個接一個與幸福有關的夢。

  幸福果然接踵而至。第二天早上,康婕把他叫到辦公樓底下,笑眯眯地遞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給他,轉身就走了。回到辦公室打開一看,原來是一部最新款的摩托羅拉手機。袁行舟激動地給康婕掛了個電話:「阿婕,謝謝你。」

  「謝什麼謝,你那部老掉牙的磚頭早該進博物館了。我康婕的男朋友,怎麼能拿那破傢伙,多沒面子!」

  這話聽了不大舒服,但袁行舟還是表達了真誠的謝意。

  這款造型尊貴大方,閃耀著迷人光澤的手機,是新近官員、老闆們最熱衷購買的一款機型,不少人以擁有這款手機為身份的象徵,前幾天袁行舟剛幫李之年買了一部,當時看著那五千多元的標價,著實讓他咋舌。沒想到這麼快他也擁有了一部和市長同樣型號的手機。

  正把玩間,李之年打來電話,讓他馬上到辦公室來。他趕緊將盒子塞到抽屜里並上了鎖,又像得了強迫症的人那樣不放心地拉了拉抽屜,確定已經上鎖了,才小跑著來到市長辦公室。

  「你聯繫一下余副書記、陳副市長、康副市長,還有建設、交通、林業、民政幾個單位的主要領導,半個小時後來我這裡開個短會。」

  袁行舟忙一一給這些領導打電話,除了餘震,別的都聯繫上了。餘震的手機無法接通,辦公室電話一直沒人接。問市委辦,說是不清楚他去哪裡。問市紀委辦公室,說他一早就下鄉了,好像是去海平鎮。給海平鎮領導打電話,他們卻說沒有接到餘震下來調研的通知。

  袁行舟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撥打餘震的手機。謝天謝地,終於撥通了。餘震說他在海平鎮調研,恐怕趕不回來了,讓袁行舟跟市長解釋一下。

  「他在海平搞什麼調研?」李之年聽說餘震不能來開會,心裡不悅,板著臉問。

  「沒說具體什麼內容的調研,不過我剛才問了海平鎮的領導,他們也不知道余副書記到海平鎮。」袁行舟小心翼翼地回答,他起先本來想問餘震是搞什麼調研,話都快到嘴邊了,但還是不敢開口。

  「神神道道的,整天盡搞些什麼玩意兒!不管他了,別的人來了沒有,叫他們進來。」李之年兩道冷冷的眼神,看得袁行舟脊背發麻。

  餘震真的在海平。他一早約了從省公安廳下來任職還沒一個月的川南區公安局局長劉全,兩人輕車簡從,來到海平鎮馮春生的蟶場。

  馮春生坐在房前抽著悶煙,愁眉苦臉。養蟶養蛤,一年兩季,這時正是放水收蟶的最佳時節,可他卻高興不起來。省城的行情,優質的蟶一斤已賣到了十一二元,憑他的技術養出來的蟶個個都是一等品,完全能賣個好價錢。可是如狼似虎的流氓惡霸封住了路口,逼迫著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他們,一斤蟶都沒辦法運出去。他只好拖著,期待上次的上訪能有回音。想起一年的辛勞,想起馬上就要上大學的兒子,還有山一樣沉重的高利貸,馮春生的眼圈又紅了。

  餘震和劉全來到他跟前的時候,他木然地一動不動,兀自抽著悶煙,頭也沒抬。有一陣子,那些流氓故意讓一些人扮成收蟶的客商,待講好了價錢,臉一變,召來大群流氓又打又砸。如此一來,不僅真正的客商不敢來,養殖戶看見陌生人也都不敢答理了。

  餘震遞了根煙給馮春生,馮春生沒接。餘震搬了兩條板凳過來,和劉全坐到馮春生的面前,問氣候,問家裡幾個孩子都在哪讀書,問生產情況,和顏悅色,耐心細緻。馮春生用狐疑的眼光看著他倆,偶爾悶悶地應上兩句,他猜不出這兩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春生兄弟,看來你對我們還是很有顧慮啊。」

  馮春生嚇了一跳:「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春生兄弟,你寫給我的信我收到了,今天特意和區公安局的劉局長下來看看你,認真聽聽你反映的問題。」

  劉全說:「這位是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餘震同志。」

  馮春生眼睛一亮,站了起來,可是目光馬上黯淡下來,慢慢地坐回凳子上。這位老實巴交的農民已如驚弓之鳥,生怕這又是一個陷阱。

  餘震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從口袋中掏出工作證,遞給他,說:「春生兄弟,這是我的工作證,你看看,照片上這個就是我。」劉全也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證給馮春生看。

  馮春生擦了擦眼睛,認認真真地對著兩本證件上的照片和面前的兩個人看了又看,確信是兩個大領導後,激動地朝屋裡喊:「孩他媽,孩他媽,快點泡茶。」

  餘震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不忙不忙,春生兄弟,把你信里講的情況詳細地給我們說說。」

  馮春生緊緊抓住餘震的手:「余書記,一言難盡哪。」他幾乎是哽咽著將這幾年的遭遇一五一十倒了出來,講到被流氓毆打時,拉起了身上的衣服、褲腿,傷痕赫然在目,這位黝黑的海邊漢子竟然像孩子般嗚嗚哭了起來,他的妻子則掩著臉跑回了屋裡。

  餘震的臉色愈來愈凝重,眉間的「川」字如刀刻著一般。劉全則是一臉愕然,他沒想到,他治下的川南區治安情況竟然如此惡劣。

  正說著,一群人沖了進來,將他們圍了一圈。為首的刀疤趾高氣昂地說:「呦嗬,不錯啊,挺熱鬧的啊。」他以拳擊掌,歪著頭繞著三人走了幾圈,突然,抓住馮春生的衣服領子,將馮春生拎了起來,惡狠狠地說:「他媽的,故意不放水是不是?賴著不收蟶,想讓兄弟們喝西北風?你骨頭又癢了吧?媽個屄的,這個月的錢怎麼還不交來?」

  餘震怒喝了一聲:「放肆!誰給你們權力在這裡收保護費?」

  「呦嗬,有人要出頭。乖乖,我以為什麼貨色,糟老頭,你是什麼鳥東西,敢在這裡亂喊亂叫!」刀疤放下馮春生,卷著袖子轉向餘震,周邊的混混們也圍了上來,推推搡搡。

  「誰敢動!我是區公安局局長劉全,都給我退一邊去!」劉全站到餘震面前,怒吼一聲,亮明身份,並立即掏出手機,按了個號碼:「牛清谷,我劉全,你馬上帶人趕到海邊馮春生養殖場來。」

  「呦嗬,公安局長,哇塞,我好怕怕呦。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呦,我他媽的還是公安廳長呢!」刀疤壓根兒不信這個其貌不揚普普通通的中等個子是公安局長,邊上的嘍囉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狂笑聲。

  刀疤臉上那條長長的疤變成了暗紅色,齜牙咧嘴,一臉兇相:「還懂得牛哥,呵呵,我就讓牛哥來收拾你!」說罷,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牛哥,這有個人冒充公安局局長呢,我把他拿下,送過來讓你教育教育好不好?……什麼?!」刀疤神色大變,揮揮手,帶領眾嘍囉作鳥獸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輛警車捲起漫天黃塵呼嘯而至,在養殖場門口戛然而止,幾個警察從車裡鑽出,匆匆跑過來。為首一個尖嘴猴腮鬍鬚拉碴的被一塊石頭磕了一下,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大蓋帽摔到一邊都顧不得撿,跑到劉全跟前,敬了個禮:「局長,讓您受驚了。」

  「你看你,像個人民警察的樣子嗎?」劉全怒不可遏。

  牛清谷趕緊撿了帽子,拍拍沙土,戴到頭上,站在一邊,不敢說話。

  「你給我解釋清楚,今天這到底怎麼回事?那些到底什麼人?和你什麼關係?」劉全連珠炮似的問了三個問題。

  牛清谷耷拉著腦袋,支支吾吾,擠不出一句話來。

  「青天白日之下,居然有人公然向群眾收取保護費,堂堂市委副書記和公安局局長在這裡居然被人圍攻,猖狂到了什麼地步!你當什麼派出所所長!馬上停職檢查,等候處理。指導員呢,指導員來了沒有?」

  一個警察走上前來,喊了聲「到——」。

  「從現在起,你負責所里工作,組織警力,查清案情。另外,做好治安巡防工作,堅決打擊這伙地痞流氓,維護人民群眾的利益。」

  劉全布置完畢,轉向馮春生,擲地有聲地說:「老馮,我以公安局長的名義向你保證,嚴懲罪犯,維護安寧,還你和所有受害群眾一個公道!」

  在回城的路上,餘震憂心忡忡地說:「劉局長,不能孤立地去看待這個案件。海川的社會治安形勢非常嚴峻,不僅鄉下,城裡也一樣,就說市醫院吧,扒手猖獗到公然圍毆保安的地步。這些黑惡勢力的形成,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更應引起我們高度重視的是,黑惡勢力的背後,往往都有各種各樣的保護傘。今天這個派出所所長,就該引起我們的深思。你要做好打硬仗的思想準備啊。」

  劉全點了點頭,剛毅的眼神盯著前方,一腳加大了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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