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千金來電

2024-10-04 13:25:21 作者: 闕慶安

  按照常規,康婕這個時間段應該不在家裡。稅務局領導看在她父親的面上,對她的工作要求比較寬鬆,但也沒寬鬆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步,正常的上班制度還是要遵守的。所以周末的時間對於她來說顯得特別重要。她愛飆車,愛和那群車友駕駛著大馬力的越野吉普,盡情享受風馳電掣的暢快。自駕車進藏的壯舉,讓她在海川乃至海清省名聲大振,她還有一個目標,要進入新疆,體驗在茫茫戈壁和浩瀚沙海馳騁的感受。為這,她和一群有相同愛好的人已經作了很長時間的準備。每個周末,圈裡的人相約出行,似乎已是約定俗成的固定節目。可惜前幾天在迪吧跳舞扭傷了腳,雖然經過幾天的護理,行走已無大礙,但出於安全考慮,康婕沒有參加這周的集體活動,難得一見地躲在房中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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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婕已經二十七歲了。在眾多人眼裡,二十七歲的姑娘已進入「老姑娘」的行列,不再是青春靚麗的代名詞了。可康婕不這麼認為,她依舊自信地引領著海川的時尚潮流,包括作為女人最關注的服裝、化妝品、飾品。她認為,她身上兼具著俠女風範和碧玉柔情。這樣的奇女子,怎麼會沒有男朋友呢?當然,形形色色的追逐者身後跟著一大堆,問題是,怎麼就沒一個讓自己看得上呢?風光的背後,是無限的落寞。那天,當父親和她說起要為她介紹一個男朋友時,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受了侮辱一般:我康婕,落魄到需要人介紹男朋友的境地了嗎?她摔門而出後,父母親就再沒敢在她面前提這回事了。剛才樓下的動靜她已經聽見,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正煩著,媽媽來叫她,心裡一百個不情願,故意磨磨蹭蹭,穿著拖鞋,面無表情地走了下來。

  世間就有這麼奇怪的事情在人們不經意的時候發生。當她的目光碰上那略帶憂鬱和侷促的眼神時,一股電流瞬間將她擊打得渾身戰慄,似曾熟悉,在哪裡見過,是在夢裡嗎?看著眼前這個站起來向她點頭問好的青年,她竟然不知如何應答,呆呆地,木木地,直到媽媽拉了拉她的衣角,才發覺自己的窘態,如一隻綿羊,羞答答地坐到了父親的身邊。

  康寒松眼角一撇,心下明了,哈哈一笑,打破窘境,故意操起青雲方言:「老鄉嘍,今日可是咱青雲老鄉在一起嘍。小袁哪,青雲話還說得不?」

  「說得說得,在機關里遇見青雲老鄉,都是說家鄉話咧。」

  「你看我這個丫頭,把家鄉話都忘光咧。」康寒松指著康婕哈哈大笑,袁行舟也陪著笑了起來。

  「人家八歲就離開海川了,誰還記得那些。」康婕噘起了嘴。

  「啊呀,那你可得多跟小袁學習學習啦。哦,小袁,袁行舟,在政府辦工作,現在是李市長的秘書。」康寒松突然想起還沒向女兒介紹袁行舟。

  兩個年輕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把頭低下了。康寒松看在眼裡,喜在心上,樂呵呵地大聲吩咐:「老太婆,家裡難得來客人,準備晚飯,把你的手藝都用出來吧。」

  袁行舟連忙站起來:「不敢當,不敢當,怎麼好意思。」康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袁行舟的窘相太逗了。

  這一餐飯,袁行舟吃得相當緊張。不敢大口扒飯,不敢伸出筷子夾菜,不敢吸溜著喝湯,眼睛盯著碗裡不敢四處張望,雖然室內開著空調,他感覺,後背已經濕了。趙琳無限慈愛地望著這個小伙子,不停地給他夾菜。你看,多好的小伙子啊,要個頭有個頭、要精神有精神,那眉眼、那額頭、那耳輪,嘖嘖,真好。這樣想著,又夾了一塊排骨放到袁行舟碗裡。

  康婕在旁邊看不下去了:「媽,人家碗裡都堆滿啦!」

  趙琳這才緩過神來,笑眯眯地說:「多吃點,多吃點。小袁啊,阿姨做的菜好吃嗎?」

  袁行舟由衷地說:「阿姨,真好吃。」正想咂巴咂巴嘴,以示味道真的好極了,又想起這個動作恐怕不雅,急停住,喝了一口湯,掩飾不自然。

  趙琳的廚藝受到肯定,心下更是高興,說:「我呀,沒啥興趣愛好,就愛炒兩勺,服侍這一老一小。他們哪,沒心肝,天天不回來吃飯。小袁,你要是喜歡吃,以後經常來,阿姨做了給你吃。」

  康婕插了一句:「媽,您就別王婆賣瓜啦,就你那點手藝。人家袁大秘書什麼大餐沒吃過,稀罕。是吧,袁秘書?」

  袁行舟聽她這話裡有話,一下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虛晃一槍,鄭重其事地說:「真的,阿姨做的菜真好吃。」

  晚飯終於結束了,趙琳到廚房收拾衛生,康婕走到樓上去了。和康寒松坐在沙發上聊了幾句後,袁行舟起身告辭。康寒松朝樓上喊了聲:「康婕,送送小袁。」樓上傳來了腳步聲,袁行舟抬頭一看,康婕已換了一身素潔淡雅的碎花長裙,婀娜多姿地走了下來。燈光下,略施粉黛的臉,神采煥然。袁行舟眼睛一亮,發現康婕其實並不難看。

  夜風送爽,花香迷人。

  康婕打破沉寂,俏皮地問:「袁行舟,老實交代,你來我家,居心何在?」

  袁行舟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啊?!」

  「不敢說,還是不想說?」康婕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袁行舟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腦袋急速運轉了幾圈,說:「拜會老鄉啦,康市長可是我們青雲縣的驕傲。」

  「是嗎?就這個目的嗎?」康婕昂起頭,目光灼熱。

  袁行舟沉默了。

  「嘻嘻,還是我替你說了吧。親自上門相親的吧,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康婕吧?」

  袁行舟驚慌失措,啊,這康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火辣辣,直統統。

  還沒待袁行舟開口,康婕又說了:「這海川城裡,幾乎沒人不認識我,相信認識你袁大秘書的人也少不到哪裡去。今天晚上我們這麼一逛,保准成為明天的頭條新聞。你怕嗎?」說罷,直望著袁行舟的眼睛,目光中有挑逗,也有挑釁。

  袁行舟被這麼一激,男人本色顯露無遺:「誰怕誰,烏龜怕鐵錘!」

  「哈哈,終於承認了吧。」

  「這個……這個……」

  「大男人,婆婆媽媽的,真沒勁。實話和你說吧,前幾天我爸和我說起這事,我覺得真搞笑,什麼年代了,還來這一套,還介紹認識?」康婕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袁行舟心一沉,場面又一下子尷尬起來。在康婕面前,他覺得自己太被動了。為了掩飾尷尬,他點燃了一根煙。

  「嗯,你抽菸的樣子不難看,不像一些男人,鴉片鬼一般,恨不得將煙一口嚼爛全吞下去。」康婕居然對袁行舟的抽菸姿態品頭論足。

  「呵呵,有意思。你討厭男人抽菸嗎?」

  「不抽菸、不喝酒哪能算男人。但是,做要做得漂亮一些。喝酒,要豪爽,卻不能爛醉;抽菸,要優雅,不能像菸鬼。有個男人在我面前說,我不抽菸、不喝酒、不賭博、不嫖娼,這樣的新好男人去哪找。我只送了一句話給他,你是男人嗎?」

  「哈哈,說得好!」袁行舟吐了個煙圈。人一放鬆,說話便隨意起來,他的風趣、他的博聞,便自然而然地透過語言恣意流淌,引得康婕陣陣笑聲。他發現,這個聞名海川的康大小姐,並不像傳聞中那般高高在上難以接觸,也不像傳聞中那般頤指氣使脾氣暴躁,在他面前開懷大笑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事後,每當他想起這個晚上,臉上便不由自主地浮上笑意:他和康婕的談話,竟然因菸酒而引發、而順暢、而開懷。

  不知不覺間,兩人來到了城市廣場。這個海川城裡唯一的廣場在夏夜顯得異常擁擠,穿著褲衩搖著蒲扇的老頭、成雙成對的情侶、年輕的父母和幼小的嬰兒,還有腳踩旱冰鞋穿插滑行的小孩,到處都是人。一艘閃爍著五彩燈光的巨大海盜船在空中大幅度搖擺,引起陣陣尖叫聲。康婕顯然被這個大傢伙吸引住了,仰著頭看了許久。待海盜船停下來,她邀袁行舟一起上去坐。袁行舟卻無法邁開腳步——他有嚴重的恐高症!他搖搖手,說自己有恐高症,看了頭都暈,更別提上去坐了。康婕衝著他大聲說:「你,肝膽不肝膽?肝膽不肝膽?肝膽的話一起上!」袁行舟只好買了票,戰戰兢兢地和康婕登上海盜船。

  「咔——」海盜船開始動了,速度逐漸加快,向高空甩去。袁行舟閉緊雙眼,死死地抓住身前的護欄。康婕異常興奮,拼命推著袁行舟,瘋狂尖叫。海盜船越甩越高,到最高點後又以極快的速度下降,再甩向另一頭的最高點。袁行舟感覺心臟就要破膛而出,胃裡翻江倒海,額上直冒冷汗,不由得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坐在他們身後的幾個孩子經不起這樣的刺激,一個女孩子大哭起來:「啊!啊——媽媽呀,我受不了了,我要下去了,救命呀,救命!」海盜船又一次甩向高空,喇叭里傳來DJ歇斯底里的叫喊:「過癮不過癮,要不要再高一點!」康婕興奮地帶頭大聲回應:「要,要,再高一點!再高一點!」這五分鐘太漫長了,袁行舟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地從船上下來,感覺像在地獄中過了一個世紀。他分不清南北,搖搖欲墜,康婕扶住他,猶自興奮不已地說:「太刺激了!太爽了!太過癮了!」

  袁行舟坐到石椅上休息了一會兒,三魂六魄才歸附體內。康婕買了兩瓶水過來,遞給他,說:「還不錯,挺肝膽的,夠意思,下次再來。」

  袁行舟嚇得臉都綠了:「大小姐,你饒了我吧,我都死過一回了。」

  康婕笑得花枝亂顫。

  袁行舟感覺腰間一振,手機響了。看一眼康婕,接了電話,嗯啊幾聲,說在忙在忙有空聯繫,便把電話掛了。

  「是女朋友打來的吧?」康婕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女人天生敏感。

  「哪裡哪裡,一同學打來的。」袁行舟扯了個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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