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重回故里
2024-10-04 13:24:48
作者: 闕慶安
韓東林畢竟是韓東林,三言兩語就將單純的秦曉露給蒙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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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昨天晚上電話怎麼突然斷了?」
「咳,別提了,倒霉透頂了。你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往宿舍走,你知道,那段路黑乎乎的,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身上——我近視,好了,電話摔了,眼鏡也摔了。」
「啊?這麼險啊!你的臉怎麼這樣啦?」
「咳,還不是讓那人給抓的。」
「啊?」
「哦,女人,是個兇巴巴的老女人,居然說我故意撞她,說我耍流氓,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就把我臉抓成這樣了,冤不冤啊我。」
「天哪,怎麼有這種女人啊?我看看,痛不痛啊?」
「噢,痛。痛。」
秦曉露無限心疼地陪韓東林上醫院去找醫生了。就這麼簡單,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也就是這天,韓東林和交通局局長秦猛的女兒處上了對象的消息在市政府辦傳開了。
袁行舟聽到這個消息後,愣在椅子上足足十幾分鐘。驚愕、屈辱、憤怒、怨恨、嫉妒,各種滋味攪在一起,在心中翻江倒海。雖說他原本對蘇同珂的介紹抱無所謂的態度,並未將秦曉露放在心上,充其量就是隱隱有點嚮往而已,他也沒見過秦曉露——白馬河畔見過,卻不認識——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感覺,就連蘇同珂說秦曉露已有男朋友時,他心裡也只是有點淡淡的遺憾罷了。但在他得知秦曉露的男朋友居然是韓東林後,內心強烈地、不,劇烈地感到一陣疼痛,仿佛韓東林在他背後捅了一刀,將原本屬於他的東西活生生地搶走。在過後的一段時間裡,他隱隱約約聽說了韓東林追求秦曉露的一些手段,更是氣憤不堪,對韓東林恨之入骨。而他與韓東林卻又抬頭不見低頭見,同一個科室,同一個宿舍,攀了高枝的韓東林沒有放過任何一次顯擺的機會,有意無意地炫耀著秦家的榮華富貴。好在,這種窩火的日子沒多久就結束了——半年後,韓東林和秦曉露結婚了,作為秦家的上門女婿,搬到秦家去住了。
在參加韓東林的豪華婚宴上,他又看到了韓東林的母親。一臉喜氣的女人竟然沒顧著去招呼客人,反而一直拉著他的手問他有沒有對象、工作累不累、平常食堂的飯菜能不能吃得來等等一些瑣碎的問題。他覺得韓東林的母親有點怪,有時來看韓東林,韓東林不在宿舍,她卻一直拉他說話,問七問八,而且眼中老流露出一種說不明白的眼神。
他心裡不痛快,禮貌性地和韓東林的母親說了幾句,便故意轉頭和別人聊天。看著春風得意的韓東林,袁行舟心裡暗暗發了個誓,將來找老婆,一定不能輸給韓東林,要麼比秦曉露漂亮,要麼比秦家家境更顯赫!
當然,對於這段姻緣,蘇同珂的驚愕程度一點都不在袁行舟之下。除了為袁行舟感到遺憾外,也只能發一聲「世事如棋」的感慨罷了。
這一段時間下來,袁行舟心情一直不大好。這個周末,手上沒有材料,便想回青雲老家袁墩溝走走。本想約吳艷艷一起去,可她說要趕著排節目,走不開。袁行舟只好自己一個人回了青雲縣。
故鄉已經沒有真正血緣意義上的親人了,自從爺爺奶奶去世後,他就成了孤兒。是那兒的鄉親東家一把米、西家一口飯將他養大,是那兒的鄉親你一元、他兩元地籌錢,在他輟學一年後讓他再次走進學校,一直供他上了高中和大學。村裡的大娘大嬸就是他的媽媽,大叔大爺就是他的爸爸。每每夜半醒來,眼前閃現的都是這些樸實憨厚的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了,不知鐵拐公的風濕好些了沒有——多麼慈祥善良的老人啊,當年為了籌錢讓他上大學,竟然把棺材本都掏出來了。一想到這些,他的鼻子就酸酸的。
通向村裡的機耕路還是那樣崎嶇難走,柴三機吐著陣陣黑煙,上下顛簸,簡直要將人的骨架顛散。多少年了,家鄉一點變化都沒有。黑瓦、灰牆,豬屎、牛糞,亂竄的雞鴨,坐在牆腳曬太陽的沒了牙的老人。一切都是那樣熟悉,時間仿佛永遠停留在一刻,沒有過去,沒有將來。
袁行舟給鐵拐公買了兩條牡丹煙,一瓶正紅花油,幾包風濕膏,一些比較綿軟的糕點,還塞了兩百元錢。鐵拐公真的老了,老眼渾濁,瘦骨嶙峋,鬚髮皆白,躺在一堆破棉絮中,猶如風中殘燭。袁行舟幫老人脫下了衣服,細心地在他肩肘關節搽著紅花油。這隻曾經孔武有力的手臂,這雙曾經無數次疼愛地撫摸過自己的手,如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袁行舟心中一陣難過,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關切地問:「阿公,舒服一些了嗎?」老人點了點頭,欣慰地看著他,說:「娃,你出息了,你是咱村的狀元,阿公天天燒香拜菩薩,托菩薩保佑你,平平安安好做官。你去別的鄉親家裡多走走,當年多虧了鄉親們哪。」袁行舟幫老人在膝關節再搽一遍後,提著點心和營養品去另外一些鄉親家裡走了走。在經過鐵鎖已經生鏽的自家老屋時,看見青苔已漫上台階,眼前浮現爺爺奶奶和父親的身影,不禁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當晚住在鐵拐公家裡。鐵拐公一個晚上念叨著一件事:「娃呀,當了官可得給村里修條路啊。」
第二天早上,到爺爺奶奶和父親的墳前拜祭,燒了紙錢。清明節他沒空回來,不知哪位有心人幫他掃了墓,這幾座簡陋的墳塋才沒有被荒草湮沒。他在墳前長跪不起,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墳上的磚石,心中默念著爺爺奶奶和父親,磚石清清冷冷,一如老人們遙遠的面容,他泣不成聲。
回城前,袁行舟拿了一百元錢給鐵拐公的兒子,讓他給老人彈床新棉被。同時,還悄悄地讓鐵拐公拿出身份證,他要帶回去辦張存摺,每月存一些錢給老人當零花。
當袁行舟再一次在機耕路上忍受顛簸之苦時,一輛黑色馬六緩緩泊在了海川市歌舞團宿舍的樓下。
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來,快步走到車右邊,拉開車門,吳艷艷捧著一束鮮艷的玫瑰花笑臉盈盈地從車裡鑽了出來。
興許是玫瑰花太香太美了,吳艷艷將鼻子湊近花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上了眼睛,陶醉在一陣馥郁的花香中。
男人兩手拎滿五顏六色的服裝袋子,在吳艷艷耳邊輕輕說道:「寶貝,走吧。」吳艷艷歡快地挽住他的手臂,兩人有說有笑上了樓梯。
這個外形俊朗、風度翩翩的男人便是王維寧。他悄然失蹤了一段時間後,又出現在了吳艷艷的眼前。說是省教育廳那個朋友的案件已經結了,因為受賄被判了刑,還好沒將他牽扯出來。至於吳艷艷的工作,他說只能在海川將就一段時間了,慢慢尋找機會。吳艷艷既高興又失望且無奈,高興的是王維寧終於出現了,失望的是進省城遙遙無期,無奈何只能在海川過一天混一天了。還好,王維寧經常駕車來海川看她,陪她玩、陪她瘋、滿足了她在物質上的虛榮。只是中間存在著一個袁行舟,讓她處理起來頗感麻煩,海川這地方不大,一不小心便有可能撞上。其實,她心裡更想去省城和王維寧約會,但王維寧總是開著車來到海川,說是海川山清水秀,風景宜人,想多在海川待待。所以,每次王維寧來海川,她就緊張,但這緊張卻又多麼刺激啊!這個周末袁行舟要去青雲,給她留下了充裕而又放心的時間,好好享受著王維寧的熱情、浪漫和富有。
袁行舟在青雲縣城一家農業銀行儲蓄所辦好鐵拐公的存摺後,沒想一出儲蓄所門口碰到了老同學阿良。兩人多年未見,差點認不出來。看著站在面前傻笑的阿良,哪裡還有半點當年抓著一把荔枝炫耀的胖小子的影子!袁行舟捶了阿良一拳,阿良還之以一拳,兩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逛起了街。阿良當年沒考上高中,讀了技校,分配到鄉鎮農技站工作,沒多長時間,調到青雲縣委辦,給一位縣委常委當秘書,早幾年就當上了副主任科員,副科時間比袁行舟還長。阿良很熱情,一定要請袁行舟吃飯,叫上自己科室的一位同事,三人在一個小酒店裡喝得天昏地暗。
袁行舟和阿良講的最多的是童年往事,說到鐵拐公對自己的好,袁行舟聲音哽咽了:「阿良,鐵拐公就是我的爺爺,對我比對親孫子還親。看到鐵拐公現在的樣子,我心裡真難過啊。我掙的工資不多,我就想每月留下幾塊錢,給阿公存著,他想買煙抽,想買點東西吃,自己到銀行取。他兒子,居然連床像樣的棉被都不給他買,還能給他錢買煙抽嗎?」阿良也大發感慨:「唉,他那兒媳婦更不孝,動不動就罵他。人老了,真可憐。咦,你也真是的,挺聰明一個人,腦袋瓜也不開竅,阿公那麼老,還能走那麼遠的路來銀行取錢?再說,讓他媳婦看見存摺,那不鬧得把天都給掀了?要是不怕我貪污的話,你還是把錢打到我的卡上,我每個月都要回去幾趟,偷偷拿給阿公就是了。」
袁行舟想想也有道理,便把鐵拐公的身份證交給阿良,讓他方便的時候帶回村里,並且向鐵拐公作個解釋。
直至傍晚時分,袁行舟才醉眼迷濛地回到海川。
袁行舟是被中巴車售票員給拍醒的。從車站走出來,感覺頭還有些眩暈。阿良那個同事酒量實在好,啤酒一瓶一瓶地吹,而且整個吃飯期間居然沒走出餐廳一步!真搞不懂那瘦瘦弱弱的肚皮下怎能裝得下那麼多的酒水。阿良喝了六瓶後,就趴在桌上了。臨走前,阿良那個同事搖搖晃晃地摟著袁行舟,說是第一次碰到高手,實在痛快痛快啊。他哪知道,袁行舟借上廁所之機做了多次手腳——手指頭插進喉嚨摳啊摳,胃裡的酸物像水一樣噴出來,然後夾著淚花回到桌上再喝。這樣慘烈的「戰鬥」,在袁行舟的記憶中沒有幾次。夕陽下,袁行舟的臉色愈顯酡紅。一陣清涼的晚風吹來,頭腦清醒了許多。擦擦眼睛,認清回家的路,抬腿間,一輛黑色馬六從身邊疾馳而過,車頭一位女郎依稀是吳艷艷模樣,再擦擦眼,車已飛逝。尷尬地笑笑,暗罵了自己一句:「看見漂亮點的姑娘都覺得像吳艷艷,真是有病。」
經過一個酒家的門口,遇上了市歌舞團團長馬鳴。馬鳴身後跟著幾個團里的年輕姑娘,袁行舟見識過這幾個姑娘的酒量,看樣子又要陪什麼領導喝花酒了。馬鳴眼尖,一眼看見了行色匆匆倦容滿面的袁行舟,熱情地過來打招呼:「小袁兄弟,巧了,一起吃飯吧?」袁行舟連忙擺手:「馬團長,我中午的酒還沒消,頭還暈著,分不清南北呢。」馬鳴也就不堅持,順口問了一句:「周末去哪瀟灑啦?艷艷呢,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她周末要排練節目,我自己回了趟老家。」
「排節目?嗯?姑娘們,這幾天排什麼節目啊?」馬鳴有點納悶,印象中沒有排節目的任務啊。
幾個姑娘沒有回答,嘻嘻哈哈笑著,拉拉扯扯進了酒家。馬鳴快步跟了上去,扔下一句話:「小袁,改天聯繫啊,我請你……」
袁行舟的臉「刷」的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