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喜事連連
2024-10-04 13:24:36
作者: 闕慶安
常委樓是市委、市政府機關大院中最高的一座建築物,也是第二座配備電梯的大樓,十二層磚混結構,白色牆磚在陽光的照耀下很是顯眼。樓前是一片開闊的綠地,種著幾棵白玉蘭、桂花樹,一到花季,空氣中便飄蕩著白玉蘭清新馥郁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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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彭方羽來說,這裡一點都不神秘。閒人難以踏進一步,他卻經常進進出出,甚至連門口的保安看見他也會站得筆挺地敬個禮。他每天早上要到裡邊接李之年上班,每天中午要送李之年回來,下午重複早上,晚上有時還要幾個來回。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裝在他的心中,閉著眼睛也能想得出來,就像李之年家中的擺設,他對這裡的熟悉程度絕對超過了自己的家。
跟隨李之年已經好幾年了,他用他的勤快、謹慎和機靈贏得了李之年的信任,從而使他在海川這塊土地上有了一定的影響力。上至市委領導,下至基層幹部,看上去對他都十分尊重,有的人甚至想方設法認識他、巴結他。但他非常清醒,沒有飄飄然。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或是虛假的,就像美麗的肥皂泡,什麼時候破裂誰都說不清楚,但破裂是遲早的事——身後的靠山總是要走的。他時常覺得領導秘書與吃青春飯的女人有許多相似之處,青春是短暫的,容顏易衰老,芳華只剎那,即便不失寵,也有男人突然消失的恐怖隱患。而現在有的地方領導幹部的更換頻率很高,人走茶涼的世態效應馬上就會降臨到領導秘書的身上。他已經有些厭倦了秘書生活,很想換個環境。李之年視其為心腹,也考慮到了他的出路,曾對他表示過,要安排個合適的位置給他,去縣裡、市直單位還是繼續留在身邊都可以。對於到縣裡當個常委或副縣長之類的,彭方羽一點都不感興趣,海川下面的縣(市、區),沒有幾個日子會好過,有些還財政赤字入不敷出,經常拖欠幹部工資,到那些地方當父母官,只有幹活的份兒沒有享受的命。市直單位相比之下還不錯,工作輕鬆、衣食無憂,但也單調,對於個人前途來講,還不如縣裡明朗。留在李之年身邊固然好,但還是擺脫不了人走茶涼的命運。其實,彭方羽有自己的算盤,他的目標,不在海川,而在省城。省政府辦公廳是他嚮往的地方,那裡發展的起點高、空間大。當然,目前作為一名正科級幹部,還不是適宜調動的時候。得先在海川提了副處,以他的年齡和這些年在省政府辦公廳經營的人脈關係,不愁沒個好發展。這個想法他還沒有和李之年匯報過,但他相信,李之年不僅同意,而且會大力支持,李之年也希望在省政府首腦機關有自己的心腹。但這種念頭,在和袁行舟聊天的時候,曾無意間流露了出來。
彭方羽比較喜歡和袁行舟在一起聊天,他覺得這個小師弟還是有一些思想的,對一些事情也有獨到的見解,通過不斷的交流,他已經將袁行舟視做自己的小兄弟,可以將心事全盤述與的知心朋友。這種人事上的問題,在沒有成熟前,本是不能向任何人說的。人多嘴雜,難免節外生枝。但還是不知不覺地透露給了袁行舟。袁行舟從彭方羽的話中聽出了兩層意思。一是彭方羽打算調到省政府辦公廳工作,二是想向李之年推薦一個新的秘書。袁行舟心中竟然湧起一陣難言的激動。雖然彭方羽並沒有透露想物色什麼人做接班人,也沒有明確一定要走,但袁行舟的第六感覺強烈地提醒自己,彭方羽的離去,對他的成長來說,將是一個重大機遇。他從各個角度幫彭方羽分析留與走的利弊,極力慫恿彭方羽往省城走。即使不存在那個因素,袁行舟也認為到省里比待在海川來得好。
兩人談罷握別時,彭方羽意味深長地對袁行舟說:「行舟啊,你最近幾篇材料市長還比較滿意,好好干啊!」
袁行舟緊緊地握住彭方羽的手,感激地說:「師兄,我知道,都靠你在領導面前幫我美言。」
彭方羽搖了搖手:「不說這個了。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啊。哪一天我真的走了,啥也做不到了。」
回到宿舍,袁行舟收到吳艷艷發來的簡訊:「猴子,本姑娘就要放暑假了,準備去海川關懷關懷你,請按元首標準做好接待工作。」袁行舟心裡甜絲絲的。喜事連連啊。古話說得沒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連韓東林那張臉,看上去也沒那麼討厭了。
韓東林卻有些鬱悶。本來他一度處於興奮之中,感覺每位領導對他都很好。早上卻莫名其妙地被劉靜棠給訓了一頓。劉靜棠分管秘書科和督查科,和綜合科沒有多少工作上的聯繫。但一份由督查科承辦的領導督辦件反饋材料曲茂林看了不大滿意,交待蘇同珂安排綜合科給改改。蘇同珂讓韓東林做好後直接交給劉靜棠。說實話,這份材料韓東林下了一些功夫,因為他平時很少有機會在劉靜棠面前擺露自己的能力和水平,他覺得要把握住這次機會,給劉靜棠留下一個好印象,我韓東林不僅嘴巴甜,而且也很會辦事。沒想到劉靜棠看完材料後劈頭蓋臉地把他罵了一通,罵得很難聽,甚至動用了海川方言——「不會舔屁股幹嗎讓人脫了褲子著涼」——意即逞什麼能。韓東林滿懷欣喜進去,垂頭喪氣灰溜溜出來。他搞不明白,劉靜棠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如果說對材料不滿意,也沒說出這篇材料到底不行在哪裡;如果說對綜合科插手督查科材料感到不滿,那也不是他韓東林的錯啊,任務是曲茂林親自安排的啊。再說了,前幾天他還到劉靜棠家送了兩條中華煙呢,兩條中華啊,都快趕上他韓東林一個月的工資了,那時你劉靜棠不笑眯眯地直說小韓是個好苗子嗎?真奇了怪了,吃錯藥了,要麼就是他挨老婆揍了找個人出氣。想到劉靜棠老婆五大三粗的模樣,韓東林不由得笑了。他哪知道,正是因為那兩條煙,劉靜棠才會發那麼大的火。
在等待吳艷艷的日子裡,袁行舟的心情是興奮而焦灼的。吳艷艷能來海川看他,對於他來講,是一件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扳著手指頭算日子,從沒覺得時間是那樣的漫長。他甚至有向人傾訴的欲望,想對人說,我的女朋友就要來看我了。但他還是非常理性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認真地考慮了艷艷來海川的行程安排,吃、住、行都籌劃到位了。自然是不能住宿舍里,他讓彭方羽幫他在海川賓館登記了房間——彭方羽笑著問他,是不是女朋友來啦,他幾乎就要承認了,但還是忍住,說真的就是外地一個同學,不然介紹你們認識認識。彭方羽說那就不必了,不要緊張,有女朋友來是好事。說罷,給接待處的肖芳掛了電話,說是李市長有個親戚近日要來海川,預訂個房間,吃飯什麼的到時候綜合科小袁會來聯繫。袁行舟打心底感激彭方羽,幫他考慮得那麼周到。
約定的日期終於到了。袁行舟特意理了頭髮,將自己收拾得清清楚楚,提前二十分鐘來到車站。
進站的汽車一輛接著一輛,袁行舟沒有放過對任何一輛的關注,總要認真看看,是否從省城而來。若是真的從省城而來,就站在車門口,看著一個個下車的人,確定吳艷艷不在這輛車上,又去等待下一班進站的車。汽車哪有那麼準時到站的,就怕吳艷艷早來了而看不到自己。
那輛車終於進站了,車剛停下來,袁行舟迫不及待地想往車上擠,被一個雙手都提著大包的壯漢給頂了出來。只好繞著車廂,不斷地跳起,用力揮著手,大聲喊著「艷艷,艷艷」
吳艷艷站在他的面前,他卻差點認不出來了。那一頭如瀑青絲不見了,燙了個捲髮,還染上了色。描了眉,塗了唇,抹了粉,還戴上了兩個小小的耳墜。這哪是不施粉黛清純自然的艷艷?
「怎麼啦?還不幫我提著。」看袁行舟那傻呆呆的樣子,吳艷艷發著嗔。
袁行舟醒過神,忙幫吳艷艷提了行李,說:「艷子,真有點認不出你來了。」
「是嗎?好看了還是難看了?」吳艷艷仰頭俏皮地問,露出兩顆可愛的小兔牙。
好看了還是難看了?這個問題真的難以回答。他喜歡清純的艷艷,但不可否認,面前的吳艷艷也別有一番韻味,多了一份成熟與嫵媚。只好肉麻地說了句:「親愛的,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美麗的。」
吳艷艷「嗤」了一聲:「就會挑好聽的說。」
袁行舟徑直將吳艷艷帶到海川賓館事先預訂好的房間。去車站之前,他已將房卡領來,免得到時候在總台登記又要碰見一些不想碰見的人。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當他和吳艷艷走進賓館大廳,一眼便看到總台前圍著好多人,其中有幾個還是市政府辦的同事。肖芳見他進來,正欲上前打招呼,袁行舟卻已領著吳艷艷踏進了電梯。
關於晚餐,袁行舟徵求吳艷艷的意見,是在賓館裡面吃,還是到街上吃,都聽吳艷艷的。艷艷說,就到街上隨便吃點吧,幫你省幾個錢。袁行舟哈哈笑了:「艷子,今兒你想吃什麼盡可開口,只要海川有的,我都能滿足你。」「真的嗎?那我就點大餐了。」吳艷艷照著王維寧曾請她吃過的菜,說出了幾道來。本想逗逗袁行舟,沒想袁行舟當場撥了電話,報了菜名,還一臉正經地問:「艷子,就這幾道夠啦,再點一些?不然到餐廳再點?」
吳艷艷看他樣子特認真,便說:「猴子,我和你開玩笑的,我們兩人隨便到外邊吃點就可以了。」
「哪能呢,那不委屈了我的寶貝。來到海川,我是地主,總要盡地主之誼的。就在這裡吃了,晚上我們去蹦迪,保准你喜歡。」
「真的呀,太棒了!」吳艷艷跳起來,親了袁行舟一口,袁行舟臉上立馬現出一個性感的唇印。
在海川賓館一個不大的包廂里,坐著袁行舟、吳艷艷兩人,服務員上了菜便出去了,燭光搖曳,杯影迷濛,這個安靜狹小的空間顯得那麼溫馨而浪漫。袁行舟的心裡,裝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柔情。他特意交代肖芳,市長的親戚不喜歡別人打擾,不想讓人進來敬酒,言下之意連你肖芳都不要進來。肖芳是個明白人,自然聽懂袁行舟話里的意思,只是不明白市長的漂亮親戚怎麼和這年輕人走得這麼近。
燭光下吳艷艷的眼神卻有些游移。這樣的場景,在她和袁行舟之間是第一次。而在她和王維寧之間,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王維寧是個有錢人,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營造出一種浪漫的氛圍。她明白,那是金錢營造出來的,這年頭有了錢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就說今晚,袁行舟的真誠讓她感動,但眼前這一切,沒有錢,怎麼能擺得出來?王維寧說他要去廣東一陣子,在沒有王維寧的日子裡,她的心頭又出現了袁行舟的影子,這是曾經那麼深愛的男人,已經在她心裡永遠刻下了情感的印痕。袁行舟什麼都好,就是沒錢。在現實的社會裡,沒有錢就沒有了一切。沒有了一切,感情還能當飯吃嗎?愛一個男人,並不一定就要嫁給她。沒有嫁給他,並不等於就不愛他,就不和他在一起。人生哪有幾年,玩的就是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