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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兼職的大學到了開課的時間。秦州方面又在催劇本的事情。小說家孫仁給王薇電話，說是劇本已經寫好。還有兩個會議。所以我不能住在北京，需要馬上回去。朵焉本來以為我會陪她到比賽結束。她沒有說什麼。她很沮喪。一整天她都沒怎麼說話。她趴到床上，兩隻手托著下巴，眼神在某個角落飄來飄去。她頭髮蓬亂，赤裸，腳上穿著紅色的高跟鞋。兩隻鞋子在空中晃過來，又晃過去。我問她，大劇院有話劇《戀愛的犀牛》，想不想去看？她不說話。我又問她，或者我陪你去購物？她還是不說話。我說那就待在賓館好了。她還是不說話。腳上的鞋子有一隻掉了。她的一隻腳丫和一隻鞋子在空中晃動。我就不理她。我坐在那裡，翻動一本書。

  接到一個大學同學的電話。他知道我到了北京。他以某種不能拒絕的理由要求我參加他的宴會。大學時代我們關係親密。他投身商界，現在是某個豪華汽車品牌的代理商。

  我得參加汽車商的宴會。我要帶上朵焉。這個女人正像一個孩子那樣發呆，想心事。我撫摸她，親吻她，希望她和我一起去參加宴會。我還告訴她，等她參加完比賽，就和她一起到某個地方旅遊。我這麼哄她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她的父親，她就像是我的女兒。我許諾給她一顆甜美的糖果，為的是讓她開心。我抱她在懷裡，說著甜蜜的情話。她終於高興起來了。她在我的身體上嗅來嗅去，就像是一條毛茸茸的狗。她同意和我出去赴宴。我翻動書本，等她梳妝打扮。我聽見她在洗澡。還聽見她在唱歌。後來安靜下來。忽然，我聽見衛生間裡稀里嘩啦的響聲。有什麼東西凌亂地掉落和破碎。我走進去。朵焉正站在鏡子面前。她看著鏡子裡赤裸的自己。她用唇膏在臉上塗抹了怪異的圖案。看上去像是某個古老部落的女巫。所有的化妝品被她打落到地面上。我問她怎麼了。她沒有說話。她在鏡子裡看著我。鏡子裡的朵焉看上去很陌生。我說本來好好的，你又怎麼了。朵焉說，沒什麼。我看見她眼睛裡湧現的淚水。朵焉說，她忽然覺得自己很難看。我不喜歡自己的樣子。我又肥又丑。我的皮膚開始鬆弛和下垂了。你看。你看。我說你這是說夢話呢。你是出現幻覺了。她說，這是真的。真的就是這樣的。

  然後她說她不想跟我去赴宴。她擔心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她說對不起親愛的。她想自己安靜一會兒。只要她安靜下來就會好了。她柔聲細語，淚流滿面。

  我夜裡回到賓館。宴會還沒有結束，我提前回來了。夜宴里那些奢華的歡愉和風情搖曳的女人都比不上朵焉。我是擔心朵焉。還好，朵焉睡著了。床鋪上和地上堆滿了外賣的食物和零食。有些都沒有拆開來。那些包裝色彩繽紛，就像是在她周圍艷麗開放的花朵。朵焉是這些花朵里的一顆糖。她睡著了，我沒有驚動她。我躺在她的身邊。我躺下之後，她轉過身來，抱住我。她好像沒有醒過來，但是她知道我回來了。

  夜裡我睜開眼睛。我看見朵焉站在床頭。她身體赤裸，頭髮散亂。她手裡舉著一把菜刀。她正在看著我。我就醒過來了。我問她從哪裡弄的這把刀。她把菜刀在手裡晃了晃。她看著我說，你不害怕嗎？我說，不怕，有什麼好怕的呢。她說，你真的不害怕？我說，真的不害怕。然後我看見她把菜刀揮到空中。菜刀閃現出銀亮的弧線。但是那把刀揮到空中之後就落到地上去了。她上了床到我身邊。她抱著我，緊緊地纏住我的身體。她的淚水落到我的身體上。她說，許百川，我愛你。我想殺了你。

  我抱著她，親吻她。我們做愛。我感覺她回來了。她又像從前那樣嫵媚。她從一個夢魘里醒過來。我們又跟從前一樣。我們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