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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19:29 作者: 爾雅

  實際上,朵焉在地方選拔賽出線之後,就不斷有演藝公司的電話打進來。有一些演藝公司則直接給我打電話。我很佩服這些獵頭公司的能力。這些人簡直是無孔不入。幾乎就像是在我們身體的某個部位安放了攝像頭。有時候讓你覺得無處逃遁。電話里無非是討價還價。只要你有足夠的鈔票,你完全可以成為娛樂界的一顆星。反過來,你若是不接受這樣的規則,即使你有天籟之音,有絕世之才,也不會有出頭時機。所有的比賽環節和結果都可以操縱。北京的音樂老師也說,雖然朵焉的天分不錯,但要想在大賽中獲勝,還得在前期多下功夫。要找的人很多:評委,製片,節目主持人,甚至攝像和音響師,還要有自己的親友團等等;你可以自己去找,也可以通過演藝公司。作為朵焉的老師,她可以給五個左右的評委打招呼,但剩下的二十多個評委就得你們自己去公關了。

  複雜的程序和規則,以及涉及到的龐雜的人事,光是聽起來就令人頭痛。娛樂江湖,黑幕重重,若是陷身其中,無論何等神勇,恐怕也難以突圍。我就和朵焉商量怎麼辦。我得知道她的態度。她現在喜歡唱歌,但是她的興趣能夠持續多久呢?或者說,當她某一天成為一個娛樂界的歌手,她是否喜歡這樣的生活呢?

  我說,要不努力一下?

  嗯。朵焉說。她正在房間裡試穿一件內衣。她看鏡子。兩隻手從下面托著她的乳房。她懷疑內衣讓她的乳房變小了。

  你得好好說話,我說,我在跟你商量正事。

  嗯。她說。她走到我跟前,讓我看她的乳房。她說,是不是變小了?

  

  我看不出來是變大了還是變小了。但我若是說變小了,她一定會沮喪。我就說,沒有變小,很漂亮。

  朵焉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很顯然,她認為乳房的問題比唱歌重要,而我的讚美又比乳房實際的大小重要。然後她才把心思轉到唱歌上面。她說,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聽你的。

  已經走到這一步,不妨努力一把。於是通過導演師兄的關係,與歌手大賽的主持人取得聯繫,正好他當天晚上有一個小時的空閒。我們趕到鳥巢附近的一家茶館恭候。主持人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因為此前還有數場聚會。他戴墨鏡,著便服,身旁跟著一位體形魁梧的年輕男子。我們互相介紹寒暄。落座之後,他才取下眼鏡。當然是娛樂界非常出名又很眼熟的一張臉。他很會說話。他說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他非常之忙,無數的應酬和活動,就眼下而言,他約定的活動已經排到了半年之後。他之所以趕來和我見面,倒不全是我導演師兄的面子;導演師兄雖然是娛樂界大腕兒,但對他來說,就不算什麼了,因為在他推掉的應酬里,有些人的來頭比師兄還要大得多。他是因為我才來的。他非常敬重國內的某幾位獨立導演。而我正好是其中之一。他還盛讚我的電影《自殺》是國內最具藝術品格的作品。他做了主持人,但他最大的願望是做一個像我這樣的電影導演。接著他轉入正題,問了朵焉的情況,還要求朵焉當場唱幾句。朵焉有些心不在焉,勉為其難唱了一節。主持人稱讚朵焉的聲音獨特迷人。接著他強調說,央視的歌手大賽歷來堅持公平公正原則,注重從民間發掘優秀的歌手;不過比賽之時,也有很多其他因素的干擾,有時候就很難保證優秀的歌手脫穎而出。作為主持人,他一定會秉持公義。

  老實講,聽他說話令人愉快。你明明知道他說出的話都很冠冕,但仍然會覺得動聽。作為著名的主持人,他一定見過無數常人難以見到的場景,因此修煉到如此滴水不漏又鏗鏘悅耳的境界。而且你必須得承認,他帶來了某種強烈的氣場。你會覺得在很多時候,他可以凌駕於很多明星之上。或許事實正是如此。

  他說得多,我說得少。我謹慎地表達讚美和親近。我要是說得多了,會讓自己感覺到言語裡的阿諛和肉麻。

  一個小時之後,主持人跟我們告別。他還得去參加另一場聚會。他起身之際,我塞給他一張銀行卡。他堅辭,我堅持。如此反覆多次,他才勉強接受。之後我們握手,道別。

  朵焉說,他好跋扈。

  娛樂規則的產物,我說,這不驚奇。

  跋扈里又透著虛偽。

  他天天跟各種各樣的人物打交道,虛偽是必須的。

  我不喜歡。朵焉說,我討厭這些人。

  你只要唱歌就得跟這些人打交道。

  好吧,朵焉說,比賽結束了我就不要見這些人了。

  不見可以,我說,問題是你那時候幹嗎呢?

  朵焉這時候貼到我身上,用極其肉麻的聲音跟我說,我什麼也不想干,跟你在一起就行。

  早晨接到一個電話。半小時之後,有人來到賓館房間。正是昨晚和主持人同行的那位彪悍青年。他送來一個信封。裡面是一份本次歌手大賽的評委名單,包括每個人的名字、頭銜、電話和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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