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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15:33
作者: 爾雅
我先祖家業衰敗,有諸多原因,我就不一一細說。我只說一件大事。那時候我高先祖許守章已經仙逝。我先祖們勤於勞作,又成為洛鎮的望族。那些繁華之景我就不多說了,我只說先祖里的一個人。我這位先祖名叫許文舉。極有才學,又有一身武藝,相貌堂堂,仗義行俠,頗有高先祖許守章的氣度。那時他已是本縣秀才,正在發奮苦讀,要到省府參加貢生科考。不料有一天形勢大變。那天忽然有一群土匪經過洛鎮。只見一行二十餘人,都是商旅打扮,騎著高頭大馬,正從洛鎮街道走過,隨行還有一輛紅色帷幕的馬車。早有家丁打探來消息,說這群土匪只是借道經過,並無劫掠用心;馬車裡載了一位絕色美人,是土匪從洛州劫取的壓寨夫人。那騎馬走在最前面、英俊如白面書生的少年,正是匪首。我先祖許文舉那時候站在洛鎮街頭,看著匪幫逶迤而過;他原本也無挑釁之心,只是好奇馬車帷幕里到底藏了一位怎樣的美人。忽然之間,帷簾揭起,一位美人探出頭來,朝著我先祖嫣然一笑。只見那女人的容貌,真是百媚橫生,傾國傾城。我先祖許文舉頃刻之間,魂飛魄散。他認定這個女人不遠千里,非為路過,正是為他而來。他玉樹臨風,站立街頭,也正是為了與她四目相對。於是不由分說,我先祖許文舉飛身上馬,直奔馬車而去。他要搶得美人歸。
正所謂年少氣盛,膽大包天。那白面書生模樣的匪首,其實正是當時名震關西的侯七。這幫土匪,殺人如麻,武藝高強,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高手。我先祖許文舉這番舉動,就如同在虎狼之口奪食,豈能輕易得手?但事已至此,家族裡眾位弟兄也不能袖手旁觀,紛紛上馬,前去助陣。那真是一場昏天黑地、驚心動魄的廝殺。我先祖們和侯七匪幫激戰三日有餘。最終,殺死匪幫十餘人,土匪最終潰散而去;但是我家族傷亡更是慘重,戰死二十餘人,房舍被燒毀幾十間。廝殺過後,整個洛鎮一片狼藉,慘不忍睹。這件事情也載在《洛州志》裡面,在七百六十九頁,你看了就曉得了。當然,我先祖許文舉也算是遂了心愿,那美貌女人最終成了我的祖奶奶。
但是我先祖從此就神情恍惚,迷迷瞪瞪起來。他的魂魄丟了。一輩子再也沒有回來過。他眼睛裡只有我的祖奶奶。就是那個他拼命廝殺最後搶回來的女人。他從此不再關心科考耕種,那些東西就像是人間浮雲。我祖奶奶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我祖奶奶原本是洛州的戲子,喜歡唱歌和詩詞,我先祖許文舉就也唱起歌、填起詩詞來。整個洛鎮從早到晚,從白天到黑夜,都聽得見我先祖和他的女人在唱歌。我先祖有一次花重金請了洛州的戲班在洛鎮唱戲。唱了整整八天。我祖奶奶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戲台下面整整看了八天。她身上有一股香氣,所有洛鎮的男人們聞見之後,都變得魂不守舍胡言亂語起來。後來有一天我先祖早晨醒來,發現我祖奶奶躺在一把搖椅上,面目如生,香氣撲鼻,卻已然是駕鶴西去。我先祖大喊一聲,昏厥過去。醒來之後,我先祖許文舉就哪裡也不肯去,無論白晝黑夜,都躺在那把搖椅之上。他在那把搖椅上整整躺了十年。他從此沒有說過一句話。有一天,他在那把椅子上睡著,再也沒有醒過來。
我先祖許文舉的事情就是這樣的。你曉得的,我先祖的家業那時候已經衰落到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