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阻力悄悄來

  按照事先確定的方案，最先到達的是拆遷隊和城管，而李斌良率領的警察隊伍隨之趕到，之後分局的警力和一支交警隊伍也先後趕到，分別設立警戒線，疏導交通。李斌良下車先看了一下違法建築，果然如聶市長和楚安所說，這是一片臨街而建的臨時房，都作為商鋪在經營。

  拆遷和城管隊員上百人跳下車，立刻引起商戶和附近行人的注意。而首先跳出來的是一夥保安模樣的男子，他們氣勢洶洶地衝到拆遷隊和城管隊員面前，詢問要幹什麼。拆遷隊和城管隊員不說話，眼睛看向後邊的警察。李斌良大步上前，拿著電喇叭大聲說明，市里要對這些臨街的違章建築進行拆除，如有阻撓者給予警告、拘留等處罰。之後，命令曲直和陳青帶巡特警行動，將保安們排除。陳青和曲直發出命令，戴著頭盔的巡特警操起防暴盾牌和專用警棍向前逼去，保安們不敢抗拒，向後退去，但是，很快有一些商戶站出來，說事前沒接到通知，也沒得到任何補償，所以拒絕搬遷。這時聶市長走出來，手上拿著電喇叭登上一輛卡車大聲說起來：「各位商戶請注意了，這片所有的臨時建築，都是違法建築，市政府決定，今天予以拆除。在決策前，市政府考慮到商戶們的實際情況，已經在頭道街的商服路安排了相應的商鋪，請各位商戶每家派出一人，到城管隊抓鬮，確定自己的位置，搬遷之後可以繼續經營。大家也知道，頭道街商服路的位置比這裡還好，到那裡經營經濟效益不會差於這裡，因此請各家商戶立刻搬遷。至於搬家造成的損失，由出租房屋的主人負責。為了使大家搬遷順利，市里特意派人協助搬遷，請大家立刻行動。」

  聽了聶市長的話，商戶們越聚越多。聶市長講話結束後，商戶們立刻交頭接耳地商議起來，情緒並不十分激烈。原來，李斌良和聶銳考慮到會遭到商戶們反對，事先想好了安置措施，減緩他們的抗拒情緒。李斌良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在聶市長講話後，也接過電喇叭講起來：「請各位商戶配合一下，馬上開始拆遷。我們知道，事情對你們可能顯得突然，但是，造成這種局面和你們無關，你們也是受害者，主要責任應由私建違法建築的人負責，你們可以找他交涉，公安機關將竭力幫助你們，確保你們的權益不受侵犯。請大家抓緊行動。」

  確如李斌良所說，這個行動實在突然，商戶們確實一無所知，所以對突然面臨的局面有些反感，儘管市里安排得很周到，還是有些人吵嚷起來，找各種各樣理由，想拖延搬遷。可是，李斌良和聶市長早有準備，二話不說，下達拆遷命令，少數企圖阻攔的商戶被拉開架走，特別衝動的被塞進警車拉走，拆遷隊和城管隊員在聶市長的指揮下開始行動，協助商戶將商品搬出，裝到事先準備好的車上，鏟車和拆遷人員也躍躍欲試，準備行動。眼看著阻力在減少、消除，搬遷開始。李斌良心想，如果順利的話，這些違法建築很快會淪為廢墟，然後交給楚安，自己的任務就完成了……不，還要抓捕馬剛和他的手下，依法查清他們的違法犯罪事實，予以懲處，昭告全市人民群眾，打滅他們的囂張氣焰……

  思考後，李斌良要刑偵副局長魏忠成馬上行動，魏忠成現出難以捉摸的表情，走向霍未然。李斌良知道，除非馬剛此時就在附近，否則風聲傳出去，很難把他抓捕到位，但是抓不到也要抓，這表現的是公安機關的態度，造成威懾態勢……

  然而，身後忽然響起激烈的車喇叭聲，李斌良回過頭，一輛警車橫衝直撞地駛來，大家急忙閃避。警車停好後，一個著白襯衣的警官氣勢洶洶地走出來，正是治安副局長張華強。此時，他的赤紅臉顯得更紅，一臉不高興地走到李斌良面前。

  「李局，這麼大的行動，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啊？」

  李斌良說：「不是說過了嗎？打不通你電話，怎麼告訴你？不但你，誰也沒通知，不信你問魏局，問高政委。」魏忠成和高偉仁只好說，他們也是隨同李斌良來現場才知道的。李斌良說：「張局，你來得正好，帶巡特警在這兒警衛，有暴力阻礙拆遷者，立即採取強制措施。」張華強結結巴巴地說：「這，我……」

  張華強盯了李斌良一眼，轉身邊走邊掏出手機。李斌良看到這個情景，立刻把自己的手機關掉，並要高偉仁和魏忠成也關掉手機。

  

  儘管迅雷不及掩耳，可是搬遷商戶和拆遷過程還是費了些周折。首先要把商戶們一戶戶搬走，還努力動員他們自動搬遷，然後才能拆除違法建築。李斌良還特別要求，儘量避免損壞商戶們的財物，所以行動較慢。李斌良有些焦急，可是也沒有辦法，高偉仁站在他身旁，也是焦急不安的神色，魏忠成則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好像在看熱鬧一樣。

  商戶們被動員得差不多了，搬遷行動已經開始進行，這時，一夥保安又出現了，試圖阻攔拆遷隊行動，李斌良立刻命令巡特警上前，保安面對這種陣勢，虛張聲勢了兩下，再次放棄了抗爭，消失得不見了蹤影。這時，所有的阻力基本排除，鏟車也轟鳴起來，駛向清空的房屋，隨著第一幢違章建築被推倒，李斌良心放回了肚子一半，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再有力量中止拆遷，而一旦拆遷完成，就更無法恢復，那麼，這個拖了多時、社會影響很大的事件也將得到徹底解決，法律和正義將得到伸張。

  這時，霍未然匆匆走來，低聲和魏忠成說了兩句，二人又走向李斌良：「報告，刑偵支隊那邊抓獲了兩個參與毆打楚安的兇手，但是馬剛本人不見蹤影，正在尋找中。」李斌良當即命令將兩名兇手帶回局內突審，獲取口供。並要求霍未然千方百計，查到馬剛蹤跡，抓獲歸案。

  所有阻力排除，商戶們搬遷的速度進行得很快。李斌良盯著現場，表情雖然平靜，心裡卻在不停地說著「快，快」，因為他明白，眼前的這點兒阻力只是初步，新的阻力如果出現，一定會大得多，而商戶們搬遷得越快，拆除得也越快，而拆除得越多，自己的壓力也就越輕，如全部拆除，阻力也難以發揮作用了。

  然而事情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商戶搬離大半，幾幢違章房屋被推倒後，又有車喇叭激烈響起，李斌良轉過頭，看到又一輛警車駛來，而且是一輛高檔警車，要比自己乘坐的警車好得多。他一時有些疑惑，高偉仁急忙對他小聲說：「武書記來了。」

  武書記武權，現任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前公安局局長。他現在已經不是公安局局長，為什麼還使用警車？

  武權推門走下車，在兩個幹部模樣男子的簇擁下，一臉冷峻地向這邊走來。真正的阻力來了。李斌良扭頭看一眼高偉仁，見他正在把腳步向後退去。看來，沒人會替你分擔的。李斌良鎮靜了一下，迎著武權走向前，伸出手說：「武書記，你來了！」武權眼睛閃著陰沉的光，勉強伸出手，和李斌良的手握了一下。一瞬間，李斌良感覺到他的手冰涼，立即意識到武權心裡極為氣憤，瞧，油光光滿是毛孔的臉龐已經發青，連酒糟鼻頭都不那麼紅了。好，我倒要瞧瞧他要幹什麼。

  「斌良，」武權顯然在努力控制著自己，他聲音有點顫抖，但是卻努力保持著平靜，「這是怎麼回事？」李斌良故意扭頭尋找，說：「咦，聶市長呢？」然後對武權說，「是聶市長指示我們出動的，他說這裡是違章建築，還涉嫌搶奪、傷害他人等違法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要我們出動警力維持秩序，我就帶人來了。」

  「為什麼不跟我打個招呼？」

  李斌良沒有馬上回答，想了想才說：「武書記，你當公安局局長時，執行市領導命令出警，查處違法犯罪，還要跟政法委打招呼嗎？」武權壓抑地說：「你……可是，你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大嗎？會造成什麼後果嗎？出了問題，你能承擔得起嗎？」李斌良堅定地說：「武書記，我錯了嗎？聶市長說得非常清楚，這些建築沒有任何部門批准，而事主又是強占他人的房場，依法拆除有錯嗎？我們維護秩序有錯嗎？」武權低聲說：「你……李斌良，你不了解情況，不能光看表面現象。」轉向旁邊的高偉仁和魏忠成，「你們也是，怎麼當的參謀助手？連句實話都不跟斌良說？斌良，聽我的，馬上把人帶走，剩下的我來善後。」

  李斌良說：「武書記，這不行吧，我在依法行政，中途撤走，發生騷亂，出現流血事件，你能替我負責嗎？」

  「這……我負責，你馬上把人帶走。」

  「武書記，這不行，空口無憑，出事追究起責任來，你要是不承認，我能負得起責任嗎？再說了，我是公安局局長，你就算想負責，我能躲得了清淨嗎？對，我是按照聶市長的指示行動的，你找聶市長吧，如果他同意我們撤退，我立刻把人撤走，行吧？」武權問：「這……聶市長在哪兒？」李斌良疑惑地說：「剛才還在這兒，哪兒去了呢？」武權拿出手機撥號，裡邊傳出你撥打的手機已經關機的回答。他惱怒地轉向李斌良：「聶銳關機了。斌良，他躲起來了，把你扔在這兒頂缸，分明是害你嘛，你不能當這個大頭。聽我的，馬上把你的人帶走……」

  李斌良堅決地說：「武書記，不行，除非聶市長有話，不然我是不會撤走的。」武權氣惱地說：「李斌良，你怎麼回事？你知道嗎？你現在執行的任務會影響穩定，這後果你知道有多嚴重嗎？」李斌良說：「武書記，我正常執法，怎麼會影響穩定？強占他人房場，建起這麼多違法建築不影響穩定，我依法協助市政府清除，怎麼就影響穩定了？」武權氣急敗壞地說：「李斌良，你眼裡還有沒有政法委？有沒有黨的領導？我以市委政法委書記的名義，命令你立刻停止現在的行動，把隊伍帶回公安局。」李斌良也生氣地說：「武書記，中央領導強調過，政法委不能干預具體執法行為。再說了，我們也是執行市委副書記、市長聶銳同志的指示。」

  武權冷冷地說：「李斌良，你不聽我的是吧，那好，造成的一切後果由你負完全責任。」武權氣沖沖轉身走進車中，車駛走，駛遠，消失了。

  李斌良扭頭看看身邊的人，高偉仁是一種擔憂的目光，魏忠成則是一副捉摸不定的眼神。高偉仁慢悠悠地說：「李局，你真是豁出去了？還是再考慮考慮吧！」魏忠成也說：「是啊，碧山的事情複雜，搞不好，會惹麻煩的。」李斌良激動地說：「你們這是什麼態度？我問你們，我們的行動違反了哪條法律和政策了嗎？」高偉仁和魏忠成對視，都沒有再說話。

  李斌良非常清楚，自己沒有錯，自己完全是在依法行政，可是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內心很是不安，真的很不安。

  搬遷和拆除在繼續。這時李斌良發現，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特別是圍觀的群眾，足有千人以上，所有的人眼中都閃著興奮、期盼的目光，而且目光都在看著自己的方向。

  陳青湊到李斌良身邊，低聲告訴他，周圍的群眾都是聞訊趕來的，都在稱讚市政府做得對，做得好，說新來的公安局局長管用。李斌良聽了有些欣慰，可是也有憂慮，他從圍觀群眾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們的傾向，可是，他們私語而不出聲的樣子，又讓他很是壓抑。這裡，有警察在場，公安局局長在場，他們為什麼不敢公開表達高興和支持呢？而從這一點上，又說明了碧山的政治生態、社會生態到了何等地步……

  忽然，激烈的鞭炮聲響起，李斌良扭過頭，看到放鞭炮的正是楚安，鞭炮聲落下，他走到警察和拆遷人員面前，把一條高檔香菸打開：「謝謝，太謝謝了，抽一支，抽菸……大家辛苦了！」

  可是，李斌良看到，當楚安把煙敬到一個穿警服的人面前時，卻被一把打掉，「去去，搗什麼亂，一邊兒去！」楚安氣道：「你……」

  李斌良看清，這個警察是治安副局長張華強，他一副氣惱的樣子。

  「這……張局，我是楚安，我是感謝大家，你這是幹什麼？」

  「我讓你一邊兒去！」

  楚安急了：「這種時候，你還這樣？我知道，你跟他們是一夥的，把這些房子拆了你不高興，心疼是不是？我忍夠了，再也不忍了，現在，公安局不是你們一手遮天了，有本事你斃了我？」張華強兇狠地說：「楚安，你行，你等著！」張華強扭身向一旁走去，楚安把目光看向李斌良：「李局長，謝謝您，可是，他啥意思啊？」李斌良看向張華強，張華強已經遠去。

  楚安感激地說：「李局，真的謝謝你，你真是說到做到，是人民的好警察呀！」李斌良平靜地說：「楚安，我們警察在這裡，只是維護秩序，拆除的決定是市政府做出的，我們只是在協助市政府工作。對了，楚安，拆除的速度還不夠快，你最好自己找些人，也參與進來，以便加快拆遷速度。」楚安高興地說：「行行，我馬上去找人，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