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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01:42 作者: 朱維堅

  暴風雨是一點點來的,先是一陣稀疏的雨點,然後是一陣陣狂風,接著,雨點大起來,密集起來,就在這時候,李斌良隔著窗子看到一輛轎車駛來,停在局辦公樓的大門外,一個人從車內鑽出來,冒著雨,匆匆地向樓內奔來。

  李斌良看清了來人,心猛地一跳。

  來人是蔣副市長。

  無疑,他是來找自己的,無疑,他已經知道了牛強說了些什麼,已經知道了目前公安機關的工作進展情況。

  他一定是從年市長那裡聽說的。

  他肯定是來找自己,肯定是為牛強的事。

  該怎麼對他解釋呢……

  還沒容他想出主意,走廊里響起匆匆的腳步聲,李斌良急忙迎出去:「蔣市長,你來了!」

  

  蔣副市長的眼睛更紅了,嘴唇上的火泡也更明顯了。他勉強笑了笑:「這雨,說來就來!」

  李斌良把蔣副市長讓進自己的辦公室,帶上門,又請他坐到沙發里,給他倒上水,自己坐到斜對面,同情地看著這位副市長。

  李斌良真的有點同情蔣副市長,這不是虛情假意,是真的。他就是這樣的人,即使對犯罪分子也這樣,儘管他痛恨他們所犯下的罪行,可是,每當把他們抓獲,讓他們坐在審訊室里時,他的心裡總是隱隱地生出一種同情、憐憫之情。他知道,天生的罪犯很少,一個人犯了罪,或多或少都會有社會原因,有很多人,就是因為窮困而走上犯罪道路,而且,這些人一旦坐到公安局的審訊室里,做到刑警面前,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命運從此將很難擺脫不幸,甚至直至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難道,這還不值得同情嗎?

  當然,蔣副市長是另外一種情況,他極可能是利用職權,為自己、為外甥謀取了不該得到的東西,這種行為和盜竊差不多,甚至比盜竊還可恨,李斌良對這種犯罪特別痛恨,可是,望著蔣副市長著急上火的面孔和眼睛,看著他那長著火泡的嘴唇,心中還是生出幾許憐憫,甚至還有一絲內疚。

  蔣副市長拿出煙點燃,默默地抽著,他肯定是難以啟口。

  李斌良不忍讓他為難,主動把話題打開:「蔣市長,你是為牛強的事來的吧,你一定知道了,真對不起……」

  出乎意料,蔣副市長突然笑了:「哎,斌良,你可別這麼說,有什麼對不起的?你沒有對不起我的事,你這是認真履行職責,我很佩服你……其實,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會來求你,我是為……對了,可以告訴你,年市長又沖我發火了,把我罵了,罵得狗血噴頭哇,誰讓人家官大呢,誰讓我犯到人家手了呢?我認了。李局長,你說吧,這件事你想怎麼辦?」

  李斌良:「蔣市長,我有什麼怎麼辦的,法律和有關規定在那擺著呢。現在看,牛強在霍濤的命案上,確實已經構成共同犯罪,但是,他的責任還不是很大,不會判很重的刑,不過,繼續上大學,恐怕……」

  蔣副市長搖搖手:「我有思想準備,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也不管他的事了,我是問,牛強的案子是不是可以到這兒就結了?」

  李斌良:「嗯……我們還要核實他的口供,恐怕還得繼續調查。」

  蔣副市長:「還調查什麼?他都認了,結案就行了唄,該抓抓,該判判。」

  李斌良:「那不行,要想結案,證據必須確鑿,紮實,而且必須互為補充,形成鏈條,我們還得調查一下有關人員……」

  李斌良沒有說下去,這涉及到辦案機密了,儘管對面坐著的是副市長,李斌良還是及時地住了口。

  蔣副市長:「調查有關人員?調查誰,監考老師?有這個必要嗎?你們查的是霍濤的命案,只要能證明誰負有什麼責任就行了唄,牛強已經認了,還有必要再查下去嗎?」

  說的有幾分道理,可是,還不全面。李斌良正要反駁,蔣副市長卻擺手制止他,激動地說下去。

  「斌良,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是來求你的,求你適可而止吧,已經這樣了,牛強我已經豁出去了,大學也不讓他念了,可是,我不想因為他、因為我,使江泉教育工作受到損失,請您高抬貴手,行嗎?我求你了!」

  蔣副市長乞求地望著李斌良。

  李斌良真的很為難。從人情道理上說,自己做的已經夠勁兒了,把副市長的外甥抓了起來,打碎了他的大學夢,有可能因此而毀了他的前途和一生,弄得副市長都來求你,你要不給面子,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可是,案子雖然有了眉目,還沒到最後結案的時候啊,你總得讓我查透,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才行啊,再說了,就這麼草草收兵,受害人的家屬問起來怎麼回答……

  想到這兒,李斌良一下想起死去的吳穎,霍濤,還想起新科大學的高寒,還有那個自殺的女大學生,那對絕望哀哭的父母,進而又想起牛強在飯店裡的猖狂表現,他的心一下硬起來:「蔣市長,我理解你,可是,你總得讓我們查個差不多才結案哪?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公安機關辦案是重證據,不輕信口供。現在,牛強雖然供認了,可是,還得有證據證明他的口供是真實的,這才能結案!」

  蔣副市長愣了愣,口氣變了:「這麼說,你是一定要跟我過不去了!」

  這是什麼話!

  李斌良:「蔣市長,你怎麼這麼說,我怎麼會……」

  蔣副市長一擺手:「行了,你別解釋了。李斌良,你可真是名不虛傳哪,行,我認識你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也就是我這個副市長不當到頭兒了。」冷笑一聲:「不過,為你好,我還是勸你好好想一想,想想這樣做的後果。當然,我是不能把你怎麼樣的,可是,有人會找上你的。對了,你現在可是關鍵時候,聽說,地委就要研究幹部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斌良有點惱火,同情心也消失了,可是,面對的畢竟是市領導,因此,他只說了句:「謝謝蔣市長的關心!」

  蔣副市長悻悻離去,李斌良一直送他到大樓門口,眼看他時雨進了轎車,在雨幕中駛去,心情難以平靜。

  蔣副市長的話還在他耳邊響著:

  「我不想因為他、因為我,使江泉教育工作受到損失……」、「我還讓勸你好好想一想,想想這樣做的後果。當然,我是不能把你怎麼樣的,可是,有人會找上你的……」

  這都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一切的後邊還隱藏著什麼……

  李斌良真的感到很不安。

  他的不安是正確的,因為,有一幕他沒有看到,當蔣副市長回到政府大樓,正要下車時,一輛黑色奧迪駛到他的車旁邊停住了,一個人和他幾乎同時從車內鑽出來。

  「蔣市,臉色不太好啊,又遇到什麼難事了,用不用小弟幫忙?」

  蔣副市長不安地:「你……」

  李斌良在辦公室還在辦公室徘徊等待,他覺得等了好久,年市長電話才打過來了:「斌良,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這……明明已經跟他說過,自己在等他的意見,他怎麼還這麼問呀!

  可是,李斌良不能反問:「年市長,我跟您說過了,我們還需要再核實一下牛強的供詞,如果屬實,霍濤的案子基本就可以結了。」

  年市長沉吟片刻:「也就是說,你還要調查那些監考老師,是嗎?」

  李斌良小心地:「對。如果監考老師能證明牛強的話是真的,我們就可以結案了。」

  年市長:「可是,如果他們不證實,或者證實不了呢?」

  李斌良:「這……那可就麻煩了,如果監考老師不能證實,那就是牛強撒謊了,我們還得展開全面調查……」

  年市長:「可是,如果監考老師是因為不負責任,沒有發現牛強作弊呢?」

  李斌良:「那……還可以調查同一考場的同學,那些被牛強抄過的同學,再說了,監考這樣重要的任務,監考老師一定是精力高度集中的,牛強科科都打小抄,怎麼會沒一次也沒發現呢?」

  年市長沉默片刻:「嗯,你說的有道理,我跟蔣副市長說一聲,讓教育局配合,你們調查吧。不過,我有話在先,如果真的查出什麼問題來了,不要擴散,隨時向我報告,而且,你們的調查不能超出命案的範圍,明白嗎?」

  李斌良:「年市長,你的意思是……」

  年市長:「我的意思很明確。」

  可是,李斌良卻覺得不那麼明確。「你們的調查不能超出命案的範圍」,難道是說,不要在牛強打小抄的案子上下功夫,可是,自己要核實的就是牛強打小抄的事啊……

  他好像也擔心什麼。是啊,他畢竟是一市之長,這件事傳出去,不但對蔣副市長,對他也造成不得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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