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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8:40
作者: 朱維堅
此時,魏民正躺在辦公室的床上輾轉反側。
他徹夜未眠。
他在等待結果,等待消息。可是,大半宿過去了,一點動靜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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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不妙,但仍存僥倖心理:省城和本市隔著一道山嶺,信號傳不過來,他們無法和自己聯繫……
不對,他們可以用有線電話嘛,省城大街上到處都是,有磁卡就能打……
也許,他們覺得不方便,或者事情正在進行,還沒有結果,或者他們已經幹完,正在返回……
他躺不住了,從床上坐起來,但沒有開燈。只能坐在黑暗中思考。
沒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一步,到底差錯出在哪兒呢?他點燃一支煙,開始總結經驗教訓:對了,應該說,罪魁禍首是鐵昆,他不該殺毛滄海。自己雖與毛滄海處的時間不長,但已經看出,他人不錯,起碼比鐵昆要強,不但花錢大方,也不那麼霸氣,看那樣子,將來能聽話,能控制得住。媽的鐵昆,這兩年翅膀硬了,誰也不放在眼裡了,有時跟自己說話也頤指氣使的……當時自己的想法是,把毛滄海在本市立起來,給鐵昆個眼罩戴,讓他規矩點,放尊重點。為這事,他還找上門來跟自己大吵一通,又是威脅又是恐嚇,自己沒理他,想不到他居然沒通過自己,就找來紀雲龍,殺掉了毛滄海……
對,一切都是從這開始的。從這開始,就有點控制不住形勢了。接著,是紀雲龍錯殺李斌良,殺了林平安,殺了吳軍,殺了梅娣……真可惜梅娣那女子,真有味道,招人喜歡,卻也被紀雲龍殺了……媽的,這小子,太可恨了,不知這回鐵昆和秦榮他們能不能除掉他,一定要除掉他,不然,他早晚是禍害……
當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李斌良也起了很壞的作用。今天看來,當時放他離開政府辦是個錯誤,可那時他不是今天這副樣子啊,平時也就寫寫材料,寫寫詩,誰知他也能幹刑警,最後還成了自己的對手啊!
他又氣又怕地想了一會兒,思路又轉到這次行動上。自己下了這麼大的賭注殺劉新峰,到底值不值?
值!
是的,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男人不可一日無錢,不可一日無權。錢、權是人的命根子,絕對不能失去,為了這兩樣,什麼事都可以做。現在,自己手中已經有了權,也有了不少錢,可還遠遠不夠,遠遠滿足不了自己的胃口:當官要當一把手。市長在政府這邊雖然是一把手,可就全市來說,還有市委書記管著。當一把手就不同了,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就說雲水公路這件事吧,如果自己是名正言順的一把手,當上市委書記,他劉新峰敢唱反調嗎?他還不是聽到了風聲,覺得他要當一把手了,才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嗎?不行,絕不能忍受這個,特別是主持這幾個月的全市工作,嘗到了一把手的滋味,就更不能再當二把手了。權力越大就越不受束縛。如果當上書記,在本市就再沒人管著自己了,什麼人大、政協、紀檢委,都是牌位,都在自己領導下,都得聽自己的……對了,如果自己能當上市委書記,首先要解決公安局的問題,一定想辦法讓老蔡頭子退下去,把秦榮提起來當局長,上次推薦他沒成功,繼續推薦,現在看明白了,公安局的權力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裡!
可是,這個劉新峰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躥到自己前面去,怎麼能容忍?自己熬到這一步容易嗎?動了多少心機,下了多少工夫啊……當年,為了當上市長,幹掉寧玉成,那是冒多大的險哪,就因為那件事,鐵昆才拿住了自己,紀雲龍也拿住了自己……後來,紀雲龍殺那個鎮長掉腳被抓,判了死刑,自己又和鐵昆、秦榮、吳志深他們費盡心機,用朱貴把他置換出來……下了這麼大的賭注,現在馬上就要當上市委書記了,他劉新峰居然想越過自己,騎在自己頭上,怎麼能夠容忍?已經看出來了,他表面上溫文爾雅,實際上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你瞧,他還沒當上一把手呢,就開始跟自己為難了。不說別的,在公安局的兩次講話,他是話裡有話,跟自己唱反調,在雲水公路上更是如此……媽的,如果他真上去,自己乾的那些事早晚得讓他抖落出來……不,不能讓他上去,即使自己當不上市委書記,也不能讓他當!
魏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做得對,這次行動安排得對。只是,一定要成功……
然而,能成功嗎?現在一點消息還沒有。
窗戶已經現出白色,天就要亮了。
怎麼還沒有消息……
「丁零零……」
桌子上的電話鈴突然響起。
魏民一把抓起,覺得呼吸都粗了,他竭力平靜著自己,拿出慣用的腔調:「餵……」
電話里傳來的是他不願意聽到的聲音:「媽的,是我,聽出來了嗎?」
魏民的心咚咚跳起來:「你,紀……事情幹得怎樣了?」
「媽的,你還問我?你指派的事我給你幹了,可那秦榮和鐵昆他媽的怎麼回事?想滅口哇?他們是不是你派的,告訴你,我已經把他們都幹掉了……」
魏民聽明白了:紀雲龍幹掉了劉新峰,而鐵昆和秦榮他們反被他給幹掉了……好,這樣也好,只是……
「喂,你聽見沒有,媽的,他們到底怎麼回事?是他們要這麼幹,還是你安排的?」
魏民急忙解釋:「你別胡說,我怎麼會除掉你,一定是他們自己要這麼幹……他們早就跟我說過,我不同意,要不他們早就向你下手了……好,你幹得好,他們活該……哎,你在哪兒?有什麼事?」
「什麼事你不知道嗎?咱們講好的十萬元,先給一半定金,剩下的完事再給,我來取那一半錢,然後遠走高飛,再不來打擾你了!」
遠走高飛?那可不行。魏民心裡說:「你還想走?寧玉成的日記你還沒交給我呢,為了它,我付出的太多了。餘一平用它來威脅我,逼著我提拔他。你紀雲龍也是這樣,日記到手卻就是不交出來,那就更不能留著你了……」心裡這樣想著,卻對著電話說:「好,你告訴我在哪裡,我現在就給你送錢去!」
紀雲龍:「我就在你政府大樓街道對面,正在看著你的窗戶,你他媽的連燈都不敢開?趕快出來,我等著你!」
電話掛了。魏民急忙穿好衣服,又摸黑從牆上的柜子里摸出一個不大的金屬物品,揣入口袋裡。
那是一支手槍,一支小巧玲瓏的手槍。是他以防身為名從公安局領取的。
他又拿出一個小皮包,往裡邊塞了兩本書,看上去像塞著錢幣一樣。
他鎮靜了一下,手揣在口袋裡向外走去。
他想得很好,和紀雲龍見面後,趁他不注意,一槍斃了他,公安局來調查,也是自衛,等他們查實他是殺手,自己又成了大功臣。是啊,誰敢懷疑市長是殺人犯呢?誰能知道這裡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走下樓,走出政府辦公大樓。
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時刻。院門口警衛室的值班員還在睡著,魏民從側門走出政府大院。
走到大街上,他手插在口袋裡向前面望著,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的手機又響了,他拿出來放到耳邊。
「往前走一百米,左邊的黑影里,我就在這兒,你快過來。告訴你,要搗鬼沒你好果子吃!」
魏民按著電話指引向前走去。大約走了一百多米,往左邊看,果然是一片陰影,那是街道旁的樹影。
他的手插在口袋裡,慢慢向陰影中走去,嘴裡還輕輕叫著:「雲龍?是我,我是魏民,你在哪兒?」
沒人回答,魏民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覺得不妙,毛髮刷地立起,猛一轉身,見到面前閃著一雙猙獰的眼睛,接著看到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刃……
「我……你……」
魏民只說出這兩個字。他要說的意思是:「我救了你,你卻殺我!」
是的,這就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把應死的殺手放出殺人,最後反被殺手殺死!
一刀斃命,正中心窩。
紀雲龍從魏民的胸口拔出蒙古剔,又用他的衣服擦去刀上的血跡,然後把刀收回,俯下身,把魏民的手從口袋中拽出,發現了他手中的槍。
紀雲龍冷笑一聲:「媽的,跟我來這一手,你以為我殺手紀雲龍是浪得虛名嗎?」
他又打開魏民手中的皮包,拽出裡邊的東西,當發現是兩本書後,氣得又狠狠地扎了魏民幾刀。
紀雲龍很快從殺人現場消失了。他還有事情要辦。
他是自己駕駛著計程車趕回本市的,司機早被他在半路殺掉。他明白魏民要除掉自己,他氣壞了。他必須找他算帳,算總帳。
現在,和魏民的帳已結清,還有另外一筆帳要算。
這筆帳也要算,要跟李斌良算。是他把自己逼到這份上的,必須和他結帳。
至於算帳的方式,他在路上就已想好。他想出一個與李斌良算帳的絕妙方式。
他殺過很多人,可都是替別人殺的,惟有這回,是為自己而殺人,他覺得很滿意,心情很痛快。為自己幹活和為別人幹活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殺手離去,只有魏民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地上。天亮後,將有一個爆炸性新聞在全市傳開:市長魏民夜間被人殺死在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