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賽事.後來的事 40
2024-10-04 12:52:56
作者: 薛濤
第二場雪不大也不小,剛好把大地遮得嚴嚴實實。城市不甘心被大雪埋掉,上午,大街小巷都都在除雪。下午,酒叔的小貨車出發時,街道幾乎掃清。小貨車要出城時,除雪車還在工作。酒叔的小貨車開出城,將近半個小時。
「這樣的天氣比賽,就是玩命。應該取消比賽。」網小魚望著車窗外的雪。
「你給鼠輩寫封信取消比賽吧,讓他多活幾天。你不是喜歡寫信嗎?」谷哥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說著風涼話。
傻子都能聽出這話里有刺兒。網小魚無法理解谷哥的陰陽怪氣。最近谷哥整個人都不正常,不就是跟鼠輩寫寫信嘛,又沒想去投靠瘸龍。其實谷哥自己也不明白最近的心態為什麼如此彆扭。只有酒叔明白,這是小孩之間爭風吃醋。小貨車沒有回頭的意思,順著向陽街一直往東走,房屋樓舍漸行漸少,街道好像比剛才寬闊。小貨車走在城鄉結合的位置,不時出現些小小的意外。一條狗大模大樣橫穿街道,接著是一隻鵝高傲地橫在前面,任憑小貨車喊破嗓子,也不給汽車讓路。再走一會兒,街路突然變窄,恢復成雪白,遠去的車轍上斷斷續續裸露出幾塊青黑的路面。公路把小貨車牽進一塊寬闊的平原,城市完全被丟在身後,一排排蔬菜大棚撲面而來,又迅速閃向後面。
「我好像來過這兒。」網小魚說。
谷哥昏昏沉沉。谷哥的心太大。
又走一會兒,一片林子迎面而來,擋住去路。公路不容分說,把林子一切為二,小貨車順利進入林中,行程突然出現詩意。這片林子是東北常見的雜木林,雜居著楊樹、椴樹、櫸樹、樺樹……他們大致集中在某個片區,同時又是楊中有椴、椴中有樺、樺中有櫸,相互映襯、彼此托舉,春夏秋冬都不寂寞。
網小魚驚喜地推谷哥一下,「我來過這裡!我在這採到一塊大蘑菇,我們足足吃兩天!」
夏天,網小魚出城找吃的,無意中走進郊外這片林子。第一次進這片林子,網小魚就不陌生,她如同輕車熟路。楊中有椴、椴中有樺、樺中有櫸,網小魚在各種樹木之間遊刃有餘,很快就找到香噴噴的蘑菇。
谷哥醒來,欣喜地望著窗外的林子。蘑菇的味道難以忘記。那幾天谷哥的日子過得艱難,連續很多天沒吃過肉。網小魚采來的蘑菇味道、口感都非常像吃肉。鼠輩和谷哥吃得過癮,連續三天沒打架。
與仇恨相比,與意外之財相比,飢餓時得來的食物更難忘懷。
一條雪白的路把林子一分為二,一邊是林子,另一邊還是林子。
「像肉一樣……」谷哥傻傻地,沉浸在對蘑菇的回憶中。
進入林子,小貨車的速度慢下來,故意配合谷哥和網小魚的心情似的。回憶不適合在飛快的速度中進行。
「像肉一樣……」谷哥感激地望著窗外的林子。他簡直不相信這片林子就是給他提供過「肉」的林子。
林子一身素裹,超然、安靜,低調回應別人的感恩。
網小魚趴在後窗,林子瀰漫霧氣,蘑菇的味道卻越來越清晰。她知道,現在就有蘑菇,埋在雪下面呢。網小魚記憶中的林子突然重現,網小魚的意識穿越初冬的林子。秋天,午後,鬆軟的觸感,葉子之間清脆的碰撞……地平線!
這片安靜的林子突然活躍起來,故意要引起兩個孩子的注意,想一一告訴他倆,我這裡不僅僅有蘑菇,還有別的好東西;秋天的林子什麼都有,顏色多,冬天的林子卻可以有一個美麗的意外。
於是,一頭土黃色的狍子出現在兩棵樺樹中間。這個小獸僅僅閃耀幾秒鐘,便躲進一片野玫瑰叢後面去。這個瞬間谷哥全看在眼裡。谷哥從座位上彈起來,「鹿,一頭鹿!」
網小魚則透過車窗朝林子裡快速看一眼。林子裡沒有動物,林子上空剛剛飛起一群喜鵲。喜鵲當然不是鹿。網小魚知道谷哥又無聊,因為谷哥又開始編造謠言。
「谷哥,你要是嫌車慢就睡一會兒。有能耐就給遍個有趣的故事。」網小魚狠狠瞪谷哥一眼。
酒叔回頭看一眼谷哥,滿臉疑問。
「停車!」谷哥衝到前面,對酒叔喊道。
「不可能是鹿。看新聞說這地方有狍子,頂多是狍子,傻乎乎的動物。」酒叔說。
「我要上廁所!停車!」谷哥說。
「你隨地大小便!」網小魚抗議。
小貨車無奈地嘆口氣,停下來。車還沒停穩,谷哥拉開車門跳下去,像一頭衝動的豹子衝進左側的林子,去追捕他的獵物。
「鹿重要,還是鼠輩重要?」網小魚大聲問道。
林子裡傳出谷哥的回答:「我要發財!」
谷哥坦白:鼠輩沒有鹿重要,鹿沒有發財重要。谷哥最看重的是錢。
酒叔朝網小魚尷尬地搖搖頭,網小魚一刻也沒耽誤,跳下車沿著公路向林子外面走。酒叔很為難。留下等谷哥,不放心網小魚。載上網小魚走,對不住谷哥。酒叔給小貨車打火,引擎發出幾聲空洞的吼聲,機器失靈。
走出林子,似乎就是平原的邊界,網小魚朝著起伏的山嶺前行。上次來林子裡采蘑菇,網小魚只顧低頭尋找,沒有注意到林子外面的山嶺。難道鼠輩信中說的驚喜就是前面的山嶺?它從白茫茫的大地隆起,連綿不斷一路朝西,一直到天地相接的地方。
網小魚呼呼走一會,遙遠的山嶺仍舊遙遠。突然出現一段坡路。這裡的路面居然無雪,如白紙上一道黑黑的墨跡。再轉一個彎兒,山嶺消失,反而看見低處的林子,藍色的小貨車鑲在林間的白帶子上,像一個「結兒」。
網小魚突然明白,就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