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財運難料 6
2024-10-04 12:51:12
作者: 薛濤
瘸龍大概不知道,男孩之間的追追打打常常是因為無聊,不同於大人之間的仇恨。瘸龍總是低估鼠輩和谷哥的交情。
兩年前,鼠輩來到這個城市跟谷哥成為兄弟,瘸龍那時還在老家混日子。鼠輩來到這裡,全是誤打誤撞,是一個不體面的傳奇。鼠輩最忌諱別人說起他的來歷。丟人。
鼠輩不怪蛐蛐。蛐蛐肯定無的。有罪的是網友遼河小狐仙。她就是一個垃圾。要是抓到她就毀她的容,讓她這輩子和下輩子都嫁不出去,嫁也嫁給一個缺心眼兒的。跑出來就是嚇人,誰見都噁心,一個朋友沒有,不到三十歲便孤獨而死。
最初,遼河小狐仙是一個嘮嘮叨叨的仙女,神神鬼鬼,卻不煩人。
鼠輩有一回大大咧咧地說:「給個照片。」
嚓!跳出一個小美女。
鼠輩說:「還行。不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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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輩很少誇人。這已經是對美女的最高評價。
小狐仙卻也不挑刺兒,「愛怎麼說怎麼說。本姑娘有自信的資本,不靠別人讚美活著。」
那幾天,鼠輩正經受出生以來最悲慘的打擊。他被兩個外校的一個大個子盯死,放學路上被連續搶三回。害得鼠輩連續三天挨餓。大個子還威脅鼠輩,假如鼠輩跟老師告狀,他們就會送他姥姥下地獄。這個點中鼠輩的軟肋。鼠輩的爸爸領著新媳婦在小縣城過日子。媽媽也跟別人結婚,很快懷上弟弟。他只好投奔姥姥,姥姥每天要拿糊紙盒的錢給他買午飯吃,他成為姥姥的累贅。姥姥每天唉聲嘆氣,說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鼠輩什麼都不能改變,只是讓自己變成魔法迷。他跟所有的同學講,世界上有魔法存在,魔法能解決所有問題。魔法當然也能把搶錢的大個子打得滿地找牙。同學們便反問他魔法在哪裡,給表演一個嘛。鼠輩只好走開,去別的班級宣傳魔法。鼠宣傳的下場是鼠輩被更多人嘲笑。最慘的是,當天的放學路上,他再次被搶。大個子連他衣兜里的三枚遊戲幣沒放過。
鼠輩蹲在牆根大罵大個子是傻瓜,只知道翻兜。鼠輩的鞋底還藏著一張紙票,他居然沒搜去。那是鼠輩最後一筆財富。
鼠輩空虛,跟小狐仙聊個沒完。
「我把它搞到手,你能替我保密不?」
「你怎麼得到的?你怎麼得到的?快說!」
「怎麼說呢……你知道不,有一種蛐蛐……」
「說魔法的事,別拐彎。你怎麼得到的?」小狐仙打出一串錘子。
「一個黑衣人告訴我有一種紅腦袋的蛐蛐,它的叫聲變換成曲譜,那一串數字就是咒語。他站在我面前說的,一個字一個字說,怪嚇人的。」
「是黑衣主教嗎?他好像不在中國,特意來中國給你送咒語,感動!」
「黑衣人是我夢見的,沒來中國。」
「這叫託夢。」
「我先害怕,後高興。我姥姥糊塗,摸我腦袋熱不熱。」
「去找紅頭蜘蛛啊。抓緊啊!」
「連續找好幾天,找到的蛐蛐都是黑腦袋。黑衣人是不是騙我?」
「紅頭蛐蛐,我見過。我這裡有。你來不?」
「我去!」
鼠輩下火車的時候,在檢票口遇見點麻煩。他沒錢買票,是逃票上車的。檢票員詢問他半天,鼠輩只好實話實說,說來這地方找蛐蛐,沒錢買票。鼠輩把所有的衣兜都打開,還把書包打開,裡面只是裝幾本書。鼠輩一邊翻一邊朝檢票口外面張望,他在尋找小狐仙。小狐仙手裡應該拿著一本語文書。小狐仙說一定要拿語文書,拿語文書才像好孩子,因為他倆都是好孩子。鼠輩哀求檢票口說放掉我吧,小狐仙在外面等我呢。檢票口的人也沒辦法,放過鼠輩。
鼠輩過檢票口時,接站的人幾乎走光。沒有小孩,更沒有手裡拿著語文書的小女孩。小狐仙當然是一個小女孩。
鼠輩自言自語,「別鬧,出來吧。玩七歲以下的遊戲有勁嗎?咱們不是小孩。」說到第五遍的時候,鼠輩心虛。廣場上只剩下鼠輩一個旅客,小狐仙還沒出現。
廣場上一個賣瓜子的攤子,也開始收攤。剛才進站的火車是今天最後一列車,攤子要挪到車站外面的十字路口去。一個蓬頭垢面的傢伙蹲在攤子旁邊,腳下滿地瓜子皮。鼠輩沒考慮那個傢伙,他不能是小狐仙。
「嘗嘗。秋天剛收的瓜子,香。」那個傢伙朝鼠輩舉起一把瓜子。
「沒欲望。」鼠輩四處張望,希望小狐仙像奇蹟一樣現身。
「看啥呢?」那個傢伙也四處張望一下,還是個愛管閒事的傢伙。
「等人。」鼠輩說。
那傢伙嘿嘿笑,牙齒雪白雪白,鑲嵌在髒兮兮的臉的下部。
「說好在廣場上等。你不用笑。等一個網友,你笑啥。」鼠輩說。
「這地方每天都有被網友騙來的,苦笑一陣再偷偷坐車再回去。」那傢伙顯得很資深,看破紅塵的樣子。
「小狐仙不能……」鼠輩無語。
「你叫啥?網絡上紅不紅啊?」
「無名鼠輩……」
「無名鼠輩?哈哈,做個網名挺好的。」
「我網名就是鼠輩。」
「你網友叫小狐仙?」
「遼河小狐仙。」
「一聽就不是好人。你也信?」
「網名哪有好聽的。我們老師還叫胡鬧小公主呢,其實人比校長還嚴肅。」
「我叫閻王光臨。哈哈,我一光臨就有人倒霉。」那傢伙把一顆瓜子扔進嘴裡,笑嘻嘻瞧著賣瓜子的老頭兒。老頭伸出手扒拉他的腦袋一下,收攤。
「玩唄。不來接我拉倒。反正也不願意上學,也不願意再去害我姥姥。我再去找姥姥,姥姥要大難臨頭啦。」鼠輩前半句話口不對心,後半句卻是實話。不愛上學,不想陷害姥姥,這是真的。
「她怎麼把你勾來的?網戀?」
「正經點。她約我來抓蛐蛐。一種很特殊的蛐蛐。」鼠輩一臉正氣。
「真不靠譜!弄的像幼兒園同學似的,一起抓蛐蛐?我也能幫你抓蛐蛐。」
「紅腦袋的蛐蛐你能抓到嗎?」
「這地方什麼樣的蛐蛐都有。跟我走吧,我的公司也缺個人手。」那傢伙說。
那傢伙就是谷哥。他的「公司」確實缺人手,算上鼠輩才兩個人。公司的業務倒也自在,主要是守著幾個小區收廢品,收來的廢品賣給東郊的廢品收購站,能換來一疊小額人民幣。發財遙遙無期,倒也過得快活。
谷哥帶鼠輩吃一頓麻辣燙,幫鼠輩趕走冬寒。又給鼠輩講幾個親身經歷的搞笑故事,幫鼠輩趕走寂寞和尷尬。谷哥用衣袖抹一下嘴巴,看著鼠輩。鼠輩也學他的樣子用袖子抹一下嘴巴,看著谷哥。谷哥站起來,伸出雙掌,掌心朝著鼠輩。鼠輩很默契,也伸出雙掌,掌心朝著谷哥。麻辣燙老闆聽見一聲響亮的擊掌。小店嘈雜,這一聲擊掌還是引起旁邊吃客的側目。
鼠輩同意加入。
「管我叫哥。我比你大。」谷哥說。
「哥!」鼠輩很快活地叫道。
「不對。不夠尊重。」谷哥糾正鼠輩的說法。
「大哥……」鼠輩真誠地看著谷哥的眼睛。
「叫谷哥。場面上都這麼叫。」谷哥不兜圈子。
「谷哥。谷哥!『場面』是誰?」鼠輩突然覺得自己很無知。
「『場面』就是江湖。谷歌我是江湖中人。」谷哥故意放低聲音,顯得很神秘。鼠輩明白,江湖是一個秘密的社會,不算賣瓜子的,也沒有老師和校長。
「谷哥你是江湖中人啊。」鼠輩肅然起敬,對未來充滿無限的期待。
鼠輩很快喜歡上追隨谷哥的生活方式。他給姥姥打電話說他改投奔爸爸,然後在這個城市留下來,從此杳無音訊。
跟谷哥一起混很自在。每天除去收廢品,鼠輩就去牆根下面挖蛐蛐。這地方到處是時間,到處是牆根。谷哥也不攔鼠輩。反正無事可做,心裡有個奔頭不是壞事。谷哥唯一的忠告是別挖太狠,要是把牆挖壞他的好日子就算到頭。
谷哥的理想比鼠輩實在,他要成為一個富翁。在成為富翁以前谷哥的日子過得還湊合。瘸龍出現,谷哥的富翁夢慘遭打擊。現在,未來的富翁連溫飽都成問題。
鼠輩在牆根底下找一會兒蛐蛐,肚子又叫起來。鼠輩扔掉木棍,回到街上找吃的。用兩元錢給三個人買吃的,鼠輩得動動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