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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6:43 作者: 映川

  王眾的車子緩緩滑在街道上,這是一條繁華的街道,人和車像流水一樣從東邊流到西邊,又從西邊流向東邊。裝璜華麗的飯店夜總會酒吧一家挨一家,霓虹閃爍,燈紅酒綠。三年來,王眾的車子不知在這條上跑了多少次。

  三年前,就是在這條街道上王眾遇上了朱寶蘭。那天晚上,幾個酒鬼客人鬧酒,酒店將近十二點才打烊。天下著大雨,朱寶蘭撐著傘在街上跑,她乘坐的公共汽車站台要穿過三個街口。風幾次把傘吹翻,她身上濕透了,傘對她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一輛的士停到跟前,車前燈一閃一閃。朱寶蘭擺擺手示意不坐車,她捨不得,一趟車錢等於她一天的伙食費。車門打開了,司機大聲衝著她喊,上車吧,我送你一程。朱寶蘭被雨淋得很狼狽,戒備心也沖淡了,一頭鑽進車裡,她一上車就說,師傅,我到前面十二路公共汽車站。司機老老實實把朱寶蘭送到站台走了。

  這個司機就是王眾。一回生二回熟,王眾後來經常把朱寶蘭送到公共汽車站台,後來是直接送回她宿舍,再後來朱寶蘭就搬到王眾的小樓,和王眾住到一起了。

  王眾的眼睛被各式各樣的燈光晃花了也沒能在這條街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將車子停在路邊,點燃一支煙,煙霧裊繞。除了憤怒、沮喪,王眾還覺得自己很可笑,就像一個要報殺父之仇的人,卻根本不知道仇人是誰。

  街邊一家新開張的酒吧門楣上掛滿紅氣球和彩帶,還有「喝一支送一支」的大標語。王眾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有多久不喝酒了?好像從認識朱寶蘭開始就滴酒不沾了,他自嘲地笑笑,掐滅煙,鎖好車子朝酒吧走去。他在酒吧門口還強迫自己必須清楚一點,他喝酒是為了自己痛快,不是為了別人,更不是借酒澆愁。

  門口濃妝艷抹的咨客殷勤地將王眾迎進門。門內音樂震耳欲聾,燈光昏暗,王眾立時有些後悔進來了,又做不到轉身就走,他找了一張靠角落的桌子坐下。服務員問他要上些什麼,他說隨便,不要拿假酒來就行。服務員笑咪咪說,我們這裡沒有假酒,今天你來還有優惠。

  服務員給王眾拿上來的酒叫什麼名他不知道,瓶上都是洋文。服務員還介紹用這酒兌上國產的綠茶飲料特好喝,王眾試了,兩種東西摻合一起甜滋滋的味道不錯,他連續幹了幾杯。

  旁邊一桌有兩男一女。女的穿著白色高領套裙,胸前一串項鍊閃動藍瑩瑩的光,能與之爭光華的是她那雙大眼睛,昏暗中熠爍如貓,映出一張青春綻放的臉龐。三人玩骰子,吵吵鬧鬧嗓門特大。王眾一個人喝悶酒,心更煩了,眼睛朝人家白了幾次,人家根本沒注意。看得出倆男的是別有用心勸姑娘的喝酒,姑娘總是輸,喝了一杯又一杯,越喝越輸,越喝越輸,腦袋開始像雞啄米,一點一點往桌上撞。其中一個男的手在姑娘背上摸索起來,姑娘還有幾分清醒揚手將男人的手打開。男人於是將她拉起來說,我們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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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眾心裡陰暗地想,朱寶蘭在酒店上班經常也會這樣被人揩油吧,也許,女人就是喜歡這種男人。

  一個小姐上前坐到王眾身邊說,先生我陪你喝吧?

  王眾趕緊捂緊酒瓶說,不用。

  你一個人不悶嗎?

  悶也不用你陪。王眾有了酒意,粗聲粗氣地答。

  小姐輕罵一聲小氣鬼走了。王眾拿起酒杯又是一杯下肚,一個酒嗝猛地翻上來,綠茶摻洋酒製造的糖衣炮彈起作用了。他眼前的燈光飄起來,拉著長長的尾巴。他試著站起來,太陽穴突突跳,左腳踩著右腳,差點絆跌。王眾暗罵一句,假酒。當了幾年司機,他還保持最後一點理智,知道不能再喝,招呼服務員把帳結了,晃悠悠走出門。上了車,他摘下眼鏡,一頭栽在方向盤上,鼾聲很快響起。

  王眾離開不久,旁邊一桌的白裙姑娘已經被灌得七零八落,她捂住嘴對倆男的說,我想吐,我要回家。

  一個男的殷勤地抱姑娘站起來,我陪你上洗手間,完了送你回家。他邊說邊偷偷朝另一個男的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白裙姑娘進衛生間哇哇吐了好一陣,起身靠著洗手池擰開水籠頭,捧涼水往臉上澆,抹一把臉,她睜大眼睛瞧瞧牆鏡中的自己,臉色通紅,眼神迷離,她暗叫糟糕,喝得確實太多了,多到已經快把持不住了,可怎麼樣也不能倒在門外那個男人的懷裡。姑娘定定神理出一點頭縷,慢慢走到洗手間門口,往外看了一眼,飛快衝出去。候在門口的男人也喝了不少,見一個白色的人影飄出來朝大門跑,還沒意識到這是他剛才扶著快走不動的姑娘,等反映過來,那白影已經衝出大門。男人趕緊朝自己的夥伴招呼一聲,追出去。

  白裙姑娘衝出酒吧,看到街邊停著一輛的士,就像見著了爹娘,衝過去拉開車門把自己摔到座位上。開車!開車!姑娘急聲叫喚。司機腦袋靠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姑娘拍打隔離欄,腳踢前座,師傅,師傅,快開車呀——

  王眾睜開迷糊的眼睛,回頭看見一個姑娘沖他嚷嚷著開車。

  兩個男人從酒吧里跑出來,四處張望,姑娘幾乎絕望,帶著哭腔喊,快開啊,師傅!

  男人發現了目標,朝的士跑過來。王眾慢騰騰戴上眼鏡,在姑娘連連催促下無意識地發動車子,踩下油門,兩個男人剛趕到車邊,拍打車窗,車子呼地開上馬路。他們追了幾步,車子開快了。白裙姑娘回頭看那兩個男人在飛塵里跳著腳咒罵,笑了笑身子歪在椅子上,剛才那麼激動地催促司機開車,已經是把她最後一點力氣和清醒用盡了。

  開了一會王眾才想起問姑娘,上哪呀?沒有人回答。他扭過頭看,姑娘歪睡在后座上。能往什麼地方開呢?王眾的腦袋迷迷糊糊,他的狀態也和后座上的姑娘差不多,現在他還認識的一個地方就是自己的家,那是他閉著眼睛也能開到的地方。這會已經過了十二點,街上人車稀少,郊外更是冷清,王眾的車子順利開到樓下。

  王眾下車打開後車門推了推姑娘說到了,到了,姑娘一動不動,再推,還是一動不動。王眾靠在車上眯一會,蓄了一股勁,俯身彎腰把姑娘扛背上,前兩天閃著的腰針扎地刺痛,他踉蹌兩步,咬咬牙挺直腰,任何痛感這時候都不敏感了,知道疼,卻不知道疼在哪個地方。

  王眾一走一拐,一隻鞋子滾下樓梯,他罵了一句,跟豬一樣重!也懶得找回鞋子,一隻腳光著進了門,燈開關摸半天摸不著,摸黑在房裡走,姑娘被臥室的門撞了一下,哎喲叫了一聲。王眾罵道,還懂痛啊,把人扔到床上。他摸進洗手間,撒了泡尿,歪歪斜斜摸回臥室,這麼一會功夫,他已經忘記剛才把一個人撂床上了,他踢掉鞋子,褪下厚重的牛仔褲隨手扔地上,身子往床上一倒,感覺有些擠,他把身邊的東西往裡推了推。

  不到五分鐘,王眾開始了他的美夢,朱寶蘭在菜地里給西紅柿苗澆水呢,破天荒的大事情呀,她以往總是說菜地里有糞水的臭味,看也不願看一眼。王眾喜笑顏開地跑過去,把朱寶蘭抱在懷裡,狠狠親,朱寶蘭的頭髮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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