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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6:41
作者: 映川
下午五點鐘以後,正是計程車生意好的時段,那些的士司機那怕是尿憋了,腰腿麻了,胃飢痛了,也要挺著。王眾這會顯得比別人瀟灑,一路放空車,車子開到燒烤攤邊上停住,下車砍了半隻燒鴨,他收工回家了。這幾天,朱寶蘭說有些不舒服,請假沒上班在家休息,他心裡放不下。
王眾住郊外,出城大概八九里路。郊外的空氣自然要比城裡的清新,天空開闊,人少樹多,一路上還會經過一大片花木種植園,四季都有鮮花開放,絢麗芬芳。車子行在回家的路上是一件愜意的事情,王眾會放下車窗,讓風灌進車裡,吹得他頭髮嗖嗖往後翻,感覺像是在野地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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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眾住的是私宅,是王眾的爺爺,一個郊區菜農留下來的。十來年前,王眾的爺爺在一部分菜地被徵用後,用補償金蓋了一幢三層的小樓,爺爺去世後將小樓留給了王眾。隨著城市向郊區擴展,城郊結合部的小樓被利用起來,王眾留了最上面一層自己住,另兩層以低廉的價錢租出去。每層隔出四個房間,一間廚房,一個衛生間,全住滿了。附近類似的小樓不少,散布在一畦畦菜地里,雖然這一帶的老百姓做不成菜農了,都還有菜農情結,留出必要的人行道,其餘空地全種上瓜菜。晚上各家各戶漏出點燈光,光線比地里的螢火蟲亮不了多少。這一帶只有一路公共汽車通往市中心,晚上九點半就停開了。租戶多是一些在城市打工的小青年,按小年青的原話說,不是衝著那便宜得不得了的租金,誰願意住這?白天沒卵事,晚上卵沒事,到處黑黢黢,憋死人!
到了家門口,王眾沒急著上樓,他繞到樓後的菜地折了幾棵芥菜,拔了兩棵蔥。菜地是王眾閒時種的,地里的品種還不少,有瓜有豆,用的是有機肥,一棵棵生機勃勃,枝粗葉肥,可見王眾沒把祖傳的手藝丟了。他一個人吃不了多少菜,種菜是自得其樂,又能美化環境。樓里住的其他年輕人得空也拎兩桶水澆一澆,菜誰想吃就到地里摘新鮮的。
王眾踏著木梯上樓,樓板咚咚地震響。以前沒有這木梯,進屋的人都得從一樓過,不方便。前些年,王眾請人新造了木梯,各層也另開了門,現在上二三樓用樓梯,各進各的門。
王眾兩手都拎著東西,用腳輕輕踢了踢門,踢了好幾下也沒見動靜,他不得已把東西全移到左手上,右手從兜里掏鑰匙開門。王眾把菜放在廚房,叫著朱寶蘭的名字從廚房經過客廳走進睡房,從睡房走到陽台,朱寶蘭芳蹤無覓。王眾撥打朱寶蘭的手機,手機那邊有一個嚴肅的聲音說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王眾認真檢查了一遍所撥打的號碼,再閉上眼想想自己是不是犯糊塗了,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得出結論,他撥的號碼絕對沒錯,就像他不會將自己的名字寫錯一樣。
王眾在陽台上眺望,回家的路夕陽灑下一片金黃,綠蔥蔥的菜地裏白蝶飛舞,田園風光在王眾眼中失了顏色,他皺頭緊鎖,朱寶蘭跑哪去了?
王眾到二樓敲了敲門,沒人答應,這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二樓住了四個小伙子,一般要到晚上七點以後才回。一樓的門還沒敲倒開了,兩個姑娘打扮整齊正要出發上夜班去。王眾說,你們看到朱寶蘭了嗎?
其中一個叫吳霞的姑娘說,一個鐘頭前,我隔著窗戶看見她提一隻小箱子上了一輛車,那輛車子鋥亮,我還以為是你換新車了呢。其實吳霞還看見一個男人下車幫朱寶蘭拎箱子,替朱寶蘭打開車門,她沒有忍心說透,還覺得自己很人道。
箱子和鋥亮的車子?王眾腦袋多了一群蜜蜂,嗡嗡亂叫。他跑回房間,拉開衣櫥,朱寶蘭的衣服整整齊齊掛著,掀開床罩,朱寶蘭的鞋子在床底一溜串排過去。床上還是兩隻頭挨頭的枕頭,裡面那張枕巾上躺著朱寶蘭幾根黃色的長頭髮。一切沒有變化。王眾剛鬆了一口氣,眼睛突然睃見書桌下面有一張寫有字的紙,心咚咚跳了兩下,半分鐘後,他彎下身子把那葉紙拾起來。果然是朱寶蘭留給他的信,也許是捉弄人的風將它吹落到地,可要來的終究會來。
信再簡單不過:王眾,我走了,我不想太多解釋離開的原因。你也說過,希望我過得好,我就是要過更好的日子去了,你應當為我高興。存摺我帶走了,我想你不會介意的,你一直對我都很大方。你給我買的東西,我都留下了,當作是紀念吧。謝謝你三年來對我的照顧。
王眾傻傻盯著信上的字,好像他不認識字。誰又能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回頭想想,今天碰到的一樁樁不順心的事都是預兆,一個人要倒霉肯定是從頭到腳,從早到晚的。
天黑透了,屋裡沒有亮燈。像很多失戀的男女一樣,王眾的身體經歷著一種忽冷忽熱的煎熬,熱的時候渾身是汗,冷的時候牙齒咯咯打架。一陣陣帶著泥土味的豐潤水汽灌進窗戶,它們以為它們從菜地里來,那是王眾從小撫摸侍弄過的菜地,它們就是王眾的親人了,可以安撫他。在濕汽的包圍中,王眾身子越縮越緊,他驚恐地看著冥寂的窗外,難道這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嗎?為了證明這世上不止他一個人,王眾從床上躍起,逃命一般衝出門。
王眾驅車到朱寶蘭上班的酒店。大堂經理一臉冷漠地說,朱寶蘭一個星期前辭職了,不知道到哪裡高就了。可見朱寶蘭的人緣也不是太好。這裡做服務員的姑娘們都認識王眾,王眾是朱寶蘭的司機,護花使者。王眾耷著腦袋走出酒店,所有的姑娘用同情的目光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