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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6:16
作者: 映川
我做了一件比較得意的事情,事先我沒有向王大志匯報。我分別找了張業民,韋守德,老槓,到縣上找韋守德的路費是我自己掏的。我找到他們進行了一番談話,對他們每個人說的話差不離:列出三十個你認為有可能的嫌疑人。你們三個人同時被打,你們是這個人的仇人,他其實也是你們的共同敵人。
張業民說,高見。
韋守德苦著一張臉說,有道理。
老槓說,我也正在琢磨這事呢。
張業民和老槓的名單很快開列出來,為等韋守德的名單我在縣城呆了半天,這半天時間我見了孫敏,將我得意的偵破推理法告訴她,她誇我聰明,請了半天假,陪我在縣城轉了一圈。我們手拉手走在縣城的大街上,街道雖然亂糟糟可透露出一種坡月鄉沒有的熱鬧和繁華。我給孫敏買了一盒冰淇淋,我們坐在廣場的石凳上,孫敏倚在我的臂彎里嫵媚地享用冰淇淋。我舒心地閉上眼睛,感覺我已經在這地方生活下來,我們已經變成城裡人了。這種美好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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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敏送我搭上亂鬨鬨的小班車。幾個可能是剛賣完土產的農民將幾隻籮筐從孫敏的頭頂越過,傳遞到車頂。籮筐縫裡稀稀疏疏灰塵落到孫敏的秀髮上,孫敏的眉頭皺起來。袁濤,如果你今年不考上來我就和你吹了。孫敏說。
我隔著窗玻璃向她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我的包里有韋守德他們一起提供的名單,我想離破案的日子不遠了。
韋守德最後把名單交到我手上的時候說,小袁,你讓我列三十個人的名字是為難我了,我想來想去根本沒什麼仇人,上面列的名字都是些有點芝麻粒小矛盾的,也就十來個人,湊湊數吧。
到這個時候韋守德還這麼厚道,我再也沒有理由懷疑他的人品,可別人沒挨打,你人緣再好也挨了棒子,這又怎麼說呢?
三個的名單拿到一塊,我很快對出有一個人的名字同時出現在三份名單里,而且是惟一的一個:李青。我將這個名字用紅筆重重地圈起來。
李青這個名字很陌生。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我又找到張業民。李青是什麼人?
張業民說,你不認識她嗎?她就是在二橋頭賣水豆腐的呀。
張業民這麼一說我就明白說的是誰了。我也到那攤上買過豆腐。那女人長得白白淨淨,有幾分姿色,在二橋頭擺豆腐攤有些年月了。
我說,這女人和你有什麼仇?
張業民說,唉,這事我根本不想提,也是你問我才說了。李青以前經常來找我看過病,是婦科病,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竟然認為我占她的便宜,讓我賠償幾千塊錢精神損失費,我當然不幹了,她還威脅要告訴我老婆。
事情後來怎麼解決了?
碰上這麼一個潑婦,我當然不能讓她得逞,我把這事跟我老婆說了,根本當她是條瘋狗咬人。雖然這事沒有鬧開,但沒有遂她的心意,她能不記恨嗎?
我問老槓,你和李青有什麼仇?
老槓說,李青的老公長年在外面打工,她前幾年跟鄉府的劉主任有一腿,現在又和張業民勾搭上了,這些事都是我夜裡出來掃地的時候撞破的。雖然我從來不跟別人提這些破事,可人家不領我的情,砸我這麼一棍子說輕了是給我個警告,說嚴重了就是殺人滅口。
李青是個女的,這女人能掄起棍子打你們?
那可能是她家裡的男人幹的,她男人叫劉向學。她男人雖然長年在外面打工,可這段時間好像回家了。
韋守德的解釋是,李青的老公長年在外,經常有匯款和包裹寄回來,李青老說有些匯款單和包裹單沒收到,認為是我吞了。你說,我一個做了幾十年郵遞員的人能做這種事嗎?本來大字報出來的時候我就想到是她,後來想一個婦道人家懶得和她計較就沒跟你們反映。
我已經看到黎明前的曙光了。回到所里我直接跟王大志匯報。王大志表揚了我幾句,不錯,按這個思路辦案說明你是動了腦筋的,我原來還以為你一點也不用心破案,只管複習你的考試呢。
王大志的心理可真夠黑暗的,難怪他的臉色越來越差,在眼角兩邊更是浮出兩片灰黑色的斑。
我打蛇隨棍上,趕緊陪著笑臉說,要不,你先給我簽字,我早點報名,離報名止日期沒幾天了。
王大志說,不急這幾天,我一定會給你簽的。
人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臉上肌肉抽動,怒氣隱現。王大志看出我臉色不善,說不高興了?你們年青人就是不會考慮事情。你想想看,參加考試的人這麼多,你憑什麼勝過別人?如果你把這個案子了結了,你的評語不是可以寫得更好嗎?那不是會對你的考試錄取有用嗎?我是為你考慮。
我點頭感謝王大志的栽培。雖然這兩天我起過給王大志家裡提兩瓶五糧液的念頭,但這會我決定不幹了,我把那錢就是買肉餵狗也不給他送禮。
我從王大志辦公室出來,憋著一肚子氣直奔二橋。二橋頭還有幾個賣菜的,守著筐里幾把發蔫的青菜。獨不見李青的豆腐攤,我問旁邊的人,豆腐攤呢?
一個老太婆說,有幾天沒擺了。
我問清楚李清的住處,踩著自行車往李青的家去。
剛下橋頭,有人在後面喊我,濤哥,濤哥。
我回頭看是楊保紅。我用腳撐地,沒聲好氣地問,幹嗎?
楊保紅說,你是去找李青嗎?我跟你去。
這小子是哪有熱鬧都要來湊一把,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我翻了他一眼,腳一蹬地,車子飛地踩出去。楊保紅傻站了幾秒鐘,撒開腿往前追。
我到李青家門口剛支好車,楊保紅也面紅耳赤地跑到了。我說,楊保紅,你跟著我幹什麼,你到底上不上學?
楊保紅說,放學了。
我搖搖頭,伸手拍李青家的門板。這家門戶是三層樓的一個小院,生活看上去還是滿富裕的。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咣地把門打開,橫眉瞅我一眼說,找誰?
我說,李青在家嗎?
男人的臉更為陰鬱,你找她幹什麼?
我是派出所的,找她了解一些事情。
派出所的?她回娘家了。說完他就要把門關上。
我用手撐開門說,你是她愛人嗎?
這男人不煩地嘬著嘴點了點頭。
你是叫劉向學吧?
劉向學滿腹疑問地又點了點頭。
我說,我們可以進你家裡去談嗎?
劉向學不情不願地把門打開半邊,讓我側著身子進門,楊保紅像一條泥湫一樣也跟著鑽了進來。我不好當劉向學的面訓他,裝做沒事地問劉向學,你聽說鄉里這段時間有幾個人被打的事情了嗎?
劉向學抱著手說,知道,誰不知道,怎麼了?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四月十二日晚上兩點,四月十五是晚上十一點半,四月二十三日晚三點你都在什麼地方,有什麼證人……
劉向學眼睛突然瞪大了,說了半天你是把我們當嫌疑犯呀?老子一年難得回來幾天,一因來你們就把我當嫌疑犯。你要懷疑我乾脆把我抓走得了。劉向學說得生氣,飛起一腳,把院子裡的一張小板凳踢個四仰八叉。
這個人的性子跟頭野牛一樣,單憑這點把他定為背後砸人的嫌疑犯一點不過份。我擔心再往下問,他沒準會給我一拳頭。我看了一眼楊保紅,楊保紅嘴巴張得大大地盯著劉向學。這小子在場也好,我如果吃什麼虧還有個報信的。
我舒緩語氣說,我們沒有打算抓你,現在是找你了解情況,請你配合。
劉向學哼了一聲,老子一個星期前才回來,你不信可以去車站找黃三問一聲。回家當晚我就和李青打起來,她跑回娘家了。你說的三個時間,頭兩個我還在外地呆著,第三個時間我是回到家了,我記不住我幹什麼了,不過除了睡覺我還能幹什麼?憑什麼你們認為是我乾的?我和他們連照面都沒打幾個,恨得上嗎?如果你們懷疑是李青乾的,就去問她,她的事我不管,沒把她揍死算便宜她了,這個爛貨……
說到李青,劉向學一手變成拳頭,叭叭叭地砸在另一隻手的手掌里,以一種激烈的方式結束了與我們的談話。我拉著楊保紅離開李青家,馬上直奔車站,這次我沒讓楊保紅跟著我的車子跑,再怎麼說他也是孫敏的表弟,以後是要叫我姐夫的。我讓他坐到我的車后座上。
跑車的黃三師傅證明劉向學確實是一個星期前才回來的。這很讓我失望,像劉向學這樣跩的人我真恨不得他是兇手。但話說回來,這也不能證明劉向學是清白的,也許張業民和韋守德的事情是李青做的,老槓的事是劉向學做的。可按照劉向學那個臭脾氣,看他對李青咬呀切齒的模樣,他會幫李青出頭嗎?我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經不起推敲。
去找李青嗎?楊保紅冷不丁冒出一句。
關你屁事!你成天跟著我轉,乾脆替我調查算了。
楊保紅說,肯定不是李青乾的。
我說,你怎麼知道?
楊保紅說,你見了李青就知道了,她娘家不遠,離坡月就二十里路,騎車一會就到了。楊保紅有點像我助手的味道了。我現在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在楊保紅的慫恿下,騎上車子往風埡村走。楊保紅找人借了一輛自行車,跟著我。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到達風埡村。在村口的第一家問李青家的位置,那家人指著最高處的一幢木樓說,就那了。
李青的父親把我們請進堂屋。他趴到窗戶對著後院喊,么妹,坡月有人找你。我看出窗外,看到菜園子裡有一個人在摘菜,估計就是李青了。
聽到坡月來人了,李青匆匆忙忙趕回來,她穿著一件灰色的肥大的連衣裙,看上去比以前肥胖了一圈,臉色發黃,額頭上還青著一塊,想是劉向學揍的。以前豆腐西施的風采不留半分了。
李青看到是我們先是失望,然後是奇怪,她放下手中的菜筐說,你們找我?
難道她還希望那個凶神惡剎的劉向學來看她嗎?我想。
楊保紅說,青姨,濤哥是找你調查情況的。
我瞥了楊保紅一眼,這小子倒真是擺出一副助手的姿態了。
調查什麼情況?李青問。
我把問劉向學了的話又問了一遍李青:四月十二日晚上兩點,四月十五是晚上十一點半,四月二十三日晚三點你都在什麼地方,有什麼證人……
李青用一種嘲諷的語氣說,你們懷疑我一個婦道人家,半夜三更拿棍子出去敲人?
我說,我們只注重事實,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
李青說,是誰懷疑我,韋守德?李青說,我是罵過他,說他吞了我的匯款,可我罵了就罵了,我犯不著還去打他這個入土半截的人。
前一陣子東風街上出的大字報是不是你貼的?
李青說,不是我,我沒有這麼高的水平,哎呀,那句話還寫得真貼切,看來恨他的不止我一個人。李青呵呵像小姑娘一樣天真地笑了。
我說,李青,你最好還是將前面我說的那三個時間你做的事情交待清楚,我們要不是掌握了一些材料我是不會來找你的。
李青說,我說了這麼多,你們還懷疑我?李青臉微微變了,突然呼地撩起她的裙子,露出肚皮。她雪白的小腹鼓起一個大包。我趕緊別轉頭。
李青拍了拍肚皮說,我結婚十年懷不上孩子,現在好不容易懷上了,我要感謝老天爺,我要為孩子積德燒香,我可能半夜三更出去拿棍子敲人嗎?我和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我低著頭說,李青,你嚴肅一點,好好說話。你跟我說,你和他們三個是不是都有過節?
李青放下裙子說,有,當然有。韋守德不用說了,私吞了我家劉向學寄回來的錢。老槓那個老色鬼成天晚上在我家門外晃悠,我罵過他好幾回。
我發現她沒有提到張業民。我說,張業民呢?
李青咬著牙說,我最想打的就是張業民,可是我下不了手。想不到我討厭的人全都有人幫下手了,真解恨呀。李青誇張地笑了兩聲。
我說,說清楚你和張業民有什麼過節?
李青看了一眼楊保紅說,保紅仔你出去。
我轉頭向楊保紅說,出去坡下等我。
楊保紅依依不捨地離開李青家。
李青說,如果老槓指我是嫌疑人他肯定告訴你們,我和張業民好了。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張業民的。張業民說過要和我結婚的。可現在他不願意了,你知道他為什麼反悔了嗎?因為肚子裡面這個又是女的。我老公打我我認了,我只要有這個孩子就夠了,我不怕別人怎麼看我,我就想要個孩子。張業民再怎麼負我,我也不會報復他的,他再怎麼說也是我孩子他爸呀。他被打躺在床上那幾天,我還偷偷去看過他兩回呢……
李青一邊傾訴,大肚子一邊朝我的方向挺進。我敬畏地節節敗退,最後幾乎是跑著出了李青的家門。
楊保紅坐在坡上等我,眼睛眺望前方。對面是連綿不斷的石山,太陽落下去了,起了一層霧氣,山的輪廓模糊了,幾朵紅色的雲掛在山頂上。楊保紅說,哥,好看,跟我爸以前給我買的明信片一樣好看。
我在他後腦上敲了一把說,好看你個頭!保紅,你是不是早知道李青大肚子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楊保紅說,我跟你說過不會是她做的,你不信。
我又給了楊保紅腦袋上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