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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4:47
作者: 映川
皮森林七月十號放暑假,七月十號下午就出現在家門口了。皮樂山說,「咦,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不到月底你回不來呢?」以往皮樂山放了假總說有這事那事,直到找不出藉口也不好找藉口了才回家。皮樂山明白他不願意回家是不想在家裡受拘束,受管教。
許菡歡天喜地摟著兒子的肩膀說,「我兒子長大了,懂事了。」皮森林不好意思地掙脫母親的懷抱說,「媽,你快去做晚飯,我餓了。」許菡說,「我們出去吃吧,媽沒想到你回來,家裡沒多買菜。」皮樂山說,「我給張和打個電話,讓他做幾個菜,我們到他店裡去吃。」
金小菊站店門前等皮樂山一家,老遠地看見他們便招手笑。張和留了一個雅間,菜已經擺上了。皮樂山指著皮森林說,「這是我兒子。」又對皮森林說,「叫張叔叔,金阿姨。」張和說,「帥小伙子。」皮森林滿不在乎地叫了一聲,「大家好。」眼睛都懶得瞟人家一下。
皮樂山留張和一塊吃飯,張和推辭說,「你們一家好好聚一聚,我外面的事多,有空再進來。」席間許菡使勁給皮森林夾菜,問味道怎麼樣。皮森林胃口不錯,大口地吃,嘴上就一句話,「還行」。「還行?你爸最喜歡這裡的菜了,還給人家借了三萬塊的本錢。」皮樂山瞪了許菡一眼說,「小肚雞腸。」皮森林毫不留情地打擊許菡,「媽,男人做事情有男人的道理,女人不要管太多,自討沒趣。」皮樂山笑了,「你能說這話,是有點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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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吃完飯,張和手上拿了一隻牛皮紙信封進包廂來遞給皮樂山說,「皮大哥,這是還你的三萬塊錢,我本來想還利息的,但想當初你借錢給我連借條都不要求寫,肯定不在乎這利息,我太計較反而不好。」皮樂山用手推回來說,「你這麼想就對路了,不過這麼急幹嘛,我催你了?」張和說,「你當然沒催,我手頭不缺這幾萬塊周轉了,早點還上早安心。現在生意不錯,這一帶小區要求上門送外賣的很多,我們都忙不過來了。」皮樂山說,「目光短淺了吧,想辦法把左右兩家店盤下來,前邊又有兩個小區交房了,生意只會越做越大,三萬塊放在我手中不算什麼,在你這裡能派上大用場,老哥我也希望你變成一個大老闆,把我下半輩子的伙食都包了。」皮樂山隔窗指著遠處一家燈火輝煌的大酒樓說,「爭取往後開這麼一家。」
張和拿著三萬塊錢還不回去,眉頭急得又皺成核桃殼。皮樂山故意逗他,讓許菡給他付飯錢。許菡老大不情願地掏了兩張大票子遞過去。張和臉紅脖子粗的推手不收。皮樂山說,「做生意不能這樣,一事還一事。」張和說,「皮大哥,你這不是打我的臉嗎,難道我當叔叔就不能給森林接接風?」許菡笑著把錢收回包里。皮森林不滿地喃喃道,「吃白食。」許菡聽了訕訕地把錢放到桌上。
回家路上許菡對皮森林說,「他這店是你爸爸借錢開的,吃他一頓也不為過。」皮樂山說,「你怎麼能在孩子跟前這麼說,一事還一事,張和是懂道理的人,我們不能因為給了人家一點小惠就讓人感激一輩子,皮森林你說呢?」皮樂山想藉此機會教育一下兒子。皮森林說,「我不知道,我從來不借錢給別人,朋友沒錢拿去就是了,借什麼借?」許菡說,「我兒子就是大方。」皮樂山說,「這叫什麼大方,慷他人之慨,他用的又不是自己掙的錢。」皮森林沒肝沒肺地聳聳肩。
回到家皮森林洗了澡,穿戴得整整齊齊,經過客廳跟許菡打招呼說,「媽,我出去了,晚上會回來晚一些,你別等我了。」
皮樂山和許菡一塊坐在客廳看電視,見兒子不給他打招呼心裡有些不高興,「剛回來就出去,看來你真是把這個家當旅店了?」許菡用手臂碰了碰皮樂山。「和同學早約好了,今晚聚會。」皮森林仍然沒有看皮樂山,一邊說一邊打開門走出去。
許菡跟在皮森林背後喊,「晚上出門小心點,別到人多的地方,早點回來。」皮樂山哼了一聲,「慈母多敗兒!你說這小子憑什麼對他老子擺一張臭臉,我哪個地方惹著他了?出門都不願意和我打聲招呼。」許菡說,「你又什麼時候對他笑過?每次給他打電話都是訓他,孩子現在是青春叛逆期,你越說他他越和你倔。」「如果我們生的是個女兒,可能她叛逆的對象就是你了吧?女兒一般都向著父親,哎呀,要是生個女兒該多省心呀!」
許菡橫了皮樂山一眼,「想不想再要一個呢?」「別開玩笑了,你還生得出來?」「我生不出來你可以找別人生呀,恐怕你早有這個想法了。」「無聊!」皮樂山罵了一句,有個念頭一閃,索性將戰火升級,他瞅茶几上有一隻盛瓜子的盤子,這是許菡看電視的零食,他甩手拔拉一把盤子,盤子在幾米外清脆落地,瓜子灑了半個客廳。許菡跳起來,話到口邊忍住不說了,在戰火升級的緊要關頭,她都能懸崖勒馬。不過這一次皮樂山沒有見好就收,這個臭男人穿著休閒的大短褲、大T恤氣勢洶洶地摔門而去。許菡心裡有點琢磨不定——至於嗎?真的是找地方發火去了?
皮樂山一出門就打車直奔曾琅的住處,當是給曾琅一個驚喜,這段時間會議不斷,他又要寫年中匯報材料,兩人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面了。十來分鐘後到了地頭,經過樓下綠化帶,一個人坐在草坪上抽菸,地上好像還有一隻酒瓶,朦朧間看是個女的,所以再多看一眼,竟然是曾琅。皮樂山背著手上前,鼻子走在前頭,一直嗅到曾琅的嘴邊,「才喝了一瓶,為什麼不叫上我?」曾琅支起迷糊的眼睛看了皮樂山一眼說,「你來了,怎麼有空來了?咦,怎麼穿成這樣?我知道了,喬裝打扮出行,怕你老婆。」皮樂山說,「怕老婆?剛跟她吵了一架,老婆不像老婆,兒子不像兒子,個個讓我生氣。」曾琅說,「我這副樣子也讓你生氣吧?」皮樂山說,「看你這副樣子,我跟我自己生氣。」
夜市上來是張和一天最忙的時間。燒烤攤的生意跟那炭火一樣火紅。有人粗著嗓子叫,「再來十串烤肉,十串烤肚子。」有人喊,「上五瓶啤酒,冰過的。」張和嫌服務員動作慢,幫忙遞烤肉開啤酒,在各桌間小跑。突然,街上一道刺耳銳利的剎車聲蓋過人群的喧鬧,所有街邊的人停下手上嘴上的動作。循聲望去,是一輛叫不出牌子破破爛爛的紅色跑車強硬超越一輛計程車,橫停在計程車前頭,計程車避免撞上,將剎車踩到底,車輪子在水泥地上拉出兩道黑印子。跑車左右門打開,跳下四個青年,他們的行頭雷同,寬大的T恤配上破舊的牛仔褲,神態雷同,酒氣薰天,橫眉豎眼。他們直撲計程車,拉開后座車門,從裡面拉扯一人下來。這人不想如此狼狽地出現在眾人跟前,站直身子,理理頭髮,手還沒從腦袋上放下,臉上腦袋上就挨了幾個拳頭。張和和所有看客一樣目不轉睛地觀注事態發展,他手裡打開蓋的啤酒瓶汩汩往外冒泡沫。
張和看清被揍人的臉啊地叫出聲來,這人竟然是兩個小時前還在他的店裡吃飯的皮森林。
皮森林捂住腦袋,那些人的拳腳又往他的下身招呼,他呦叫蹲下來。張和放下酒瓶衝上前。幾個人拉扯皮森林上紅跑車。等張和跑到車邊,車子已經開動。張和沖回店內,在收銀台抓了一把錢,招手攔下一輛出租,指示司機追前面的紅跑車。
紅跑車開得飛快,很快出了城。計程車一直跟著跑了十來里路,看前面的車子繞上山,計程車司機不願意跟著了。張和說,「等追上他們你把我放下來你就走。」張和把手裡的錢全放在司機的手中。司機看在錢的份上將車前燈滅了,慢慢地將車子往前開。上到黑黢黢的半山腰,司機停下不走了說,「兄弟,再不能向前了,給多少錢也不能走,搞不好會出人命的。」張和知道說什麼也沒用,就說,「我在這下吧,麻煩你幫報個警。」司機說,「你保重,保警沒問題。」
張和從林子裡斜插過去,老遠聽到皮森林的哭喊聲,走近前來,借著稀薄的月光看到皮森林跪在地上,幾個人輪流在上面踢腳。有一人從腰上把皮帶抽出來往皮森林頭上抽,「姓皮,皮實的皮,欠揍,把你皮剝了,敢泡我的妞!」有一人掏出一把刀說,「力哥,我幫他下面做個小手術怎麼樣?」皮森林捂住下身,身子往後退,像一隻被嚇壞的小老鼠,「求求你們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早些時候怎麼那麼牛,警告你好幾次你都牛逼哄哄,不鳥大爺的話。」一人說,「我們幫你割包皮,省得你還找醫生弄,太花錢了。」那人拉扯皮森林的褲子,把褲子褪到腳後跟。
張和跑上前擋在皮森林跟前說,「他不懂事,你們打打消消氣算了,放了他吧。」幾個人學電影上江湖人的作派,誇張地看了看四周說,「神了,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來替這小子出頭?他不懂事?雞巴早長毛髮騷了,我們今天就要修理修理他,識趣的不要擋在前頭當炮灰。」張和說,「你們年紀輕輕的千萬不要意氣用事,真弄出個好歹來以後會後悔一輩子。」幾人繼續誇張地狂笑,「你是什麼東西,給我們上課!一起幹掉!」一人嚎叫上前扑打張和,被張和扭住手腕,推倒在地。另外幾個人說,「行啊,好像會兩下子,上。」
一陣混戰,張和畢竟不是武林高手,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被打倒在地。張和擔心他們對皮森林下手,儘量將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心裡就希望那個司機早早報了警。「你們有本事就單挑,一起上算什麼本事?」「咦,還會用激將法,別以為我們會上你的當,大傢伙一起扁他。」張和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被腳踢拳擊,眼睛花了,嘴巴咸了,就這樣了,他還得像個大義凜然的就義者,嘴裡不停地嘲諷,「有什麼出息,幾個打一個,難怪女朋友都跟人跑了。」被搶了妞的傢伙惡從膽邊生,「嘴巴夠硬的!你們去車上取個注射器來,我給他注一管可樂到血管里,讓他興奮到死。」張和一聽這損招也慌亂了,掙扎著坐起來,馬上被人摁住。
那人拿著針筒,將一管黑紅的液體扎進張和手臂,張和痛苦地大喊一聲。皮森林兩條瘦腿瑟瑟抖晃,熱熱的小便順著大腿流下來。幾個猖狂的小痞子哈哈大笑,突然間,他們停下手上的動作,四處張望,扔掉手上的東西,老鼠一般竄進車子。一會功夫,車子慌不擇路地駛進樹林裡。聽到由遠而近的警笛聲,張和才知道不是自己垂死掙扎的喊聲將他們嚇跑的。
張和搖搖晃晃站起來,走過去拍拍軟癱在地上的皮森林說,「別怕,警察馬上就到了,我去追那幾個王八蛋,你在這等警察。」皮森林緊緊抱住張和的大腿說,「叔叔,你別走,你別走。」張和溫柔卻又堅決地掙脫他的手,看著穿梭在樹林裡的警車燈,朝另外相反的一條小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