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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2:17 作者: 映川

  從本市出發只有一輛火車直達北京。我排了整整一天隊終於把火車票買到手了。

  我沒有什麼行李,這使得我比別人的身手更靈活。在人潮洶湧的站道上看準方向後,我如魚兒遊動,游進車廂,找到位置坐下。我的位置在車廂中部,我坐穩後就專心看別人的熱鬧。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像我一樣愛看熱鬧,在這世上活了18年,我覺得每一天我都是在看熱鬧中幸福度過的。

  

  一對夫妻一前一後擠上車廂,高大白淨的妻子走在前頭,黃黃瘦瘦的丈夫跟在後頭,每人手裡都提了皮包和箱子。我認定這位丈夫是本地人,今年帶了北方媳婦回南方過年,現在年過完了重新北上。這位丈夫還是個小公務員,他媳婦提著行李一路磕磕絆絆,他跟在後面左左右右地點頭賠不是,自己儘量把行李舉得高高地避免碰到別人。到了座位上,他先在行李架上收拾出一個適合的空間,再把手中的行李放上去。他媳婦看也不看只管把行李往別人的上面堆,惹得旁邊一個人嚷起來,小心,小心,我箱子裡有玻璃瓶子。丈夫趕緊幫助媳婦把行李整理好,一邊低頭跟人說,對不起,對不起。在這位丈夫還沒有跟人說對不起的時候,我在這頭已經提前幫他說了,我學著他緊張皺眉的樣子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說完了他那頭才說。

  嚷著箱子裡有玻璃瓶的是個老頭,剛退休的年紀,衣著乾淨,臉色紅潤,這對夫妻一靠近他的地界他警惕性就高漲了,好像別人都沒買票上車,只有他一個人是買了票的。這種性格的人好管閒事,容易得高血壓,一輩子不會有很大出息,最多做到個科級的位子。我想老頭肯定迫不及待地要和這對夫妻聊上。果然,夫妻倆在他對面屁股剛沾上座位,他就問,你們這是要到哪呀?探親戚還是轉家裡……

  我對超不出我想像力的事情很快失去興趣,把目光放到走廊的盡頭。丁粉進入我視線的時候,就像旱地里突然冒出一根嫩嫩的綠芽。如果有另一個我在觀察我,一定會發現我的眼睛亮晃了一下。

  丁粉裹在一件紅色的羽絨衣里,小腦袋像一粒貝殼裡的珍珠,淡淡地發出光。我的眼睛為什麼牢牢地被她吸引?嫵媚、清秀這樣的詞語都不能準確地形容丁粉,直到很多年以後,我仍然說不出丁粉到底美在什麼地方。在看她出演的電視劇或電影的時候,我抽空會問坐在旁邊的觀眾,你覺得丁粉長得怎麼樣?有的人說,漂亮。有的人說,性感。有人說,氣質不錯。反正沒有一個人說丁粉長得不好的,也許她生來就一副明星相吧。

  從丁粉一上車我就開始思忖她為什麼要搭乘這輛火車,是上學還是走親戚?三天的旅程除了我睡著的時候,我都在偷看她。她不太喜歡呆在座位上,經常走到兩節車廂的連接處。那地方有風灌進來,冷嗖嗖的。她喜歡往那地方站,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偶爾,我裝作不經意地經過她的身後,竟然聽到她在背誦詩歌。她的普通話太標準了,太清脆了。我們這裡的人普通話說不好,最要命的是捲舌音與不捲舌音分不清,會把「姍姍」說成「三三」,ZH 和J分不清,會把「知道」說成「雞到」。我有預謀地跟北方人李長河苦練了幾年普通話,還經常管不住舌頭把鄉音冒出來。所以,當聽到丁粉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的時候,我已經有點崇拜她了。

  一下火車我就把丁粉弄丟了。火車站的人實在太多,我沒想到千里之外這個城市的火車站這麼大,有這麼多人。我漂在人流中,隨波逐流,差點連站都出不了。在與丁粉失散後,我腦子裡只有背井離鄉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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