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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37:27 作者: 高歌

  母親住在我們老家清峪河邊的教師公寓。兒時我玩耍的野河灘地,在房地產玩「野墅」的時代變成了湖,並在一夜之間湖邊長出了碗口粗的錯落有致的棕櫚樹,樹下是一片片開滿了乳白色或深紅色花朵的紫薇。教師公寓是作為為這片「野墅」造人氣的先頭部隊而與「野墅」為伍的。

  母親八十多歲了,眼睛幾乎失明,但耳朵特別好使,更難得的是母親思維清晰,記憶力依然很強。對此,母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必會給你打開一扇窗。母親曾經有一個綽號叫保爾,意思是瞎子作家,那是母親一段很辛酸的歷史,我將在後面講。我跟母親在寫書這件事上當然是一拍即合。母親指點著我的腦袋說,「你啊你,自家有井不下桶,偏去野河挑水吃。我和你爸爸這輩子的經歷不寫到書里都冤枉。趕緊寫,如果媽媽死了,有些東西你就聽不到了,後悔都來不及。」

  我不是沒有想到過寫父親,當我準備挖掘素材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父親。對父親的過去,我斷斷續續知道一些,有些詭異,有些離奇,我有些不相信父親會有那樣的經歷,我所看到的父親與可能有那樣經歷的人判若兩人,也許根本就是兩個人,一個叫莊平,一個叫莊銘;也許是兩個人嫁接成了一個人,誰知道呢?如果一個人不清楚父親身份的真相,那他只有一種選擇——迴避,所以,我不想寫父親。我不對母親說這個原因,我對母親說:我不是作家,駕馭不了父親的故事。母親鼓勵我說,「寫書有什麼難的?魯迅寫的那個我家後院裡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誰不會寫?」見我無動於衷,母親又說,「你照我說的寫,貼著人物寫,你如果連你親生父親都沒有信心寫好,那我看,你誰也寫不好,就別寫了。」母親說得有道理。母親見我動了心,又提醒我說,「寫的時候,不要像魯迅那樣,人家是大文學家,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那叫深奧,如果換成你,那就叫白痴了。」我把母親對我進行教導的長篇大論總結為一句話:「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

  我決定接受母親的意見,男一號就寫我父親,起碼我不擔心寫出的是豆腐塊,我也不會對不住老兵他們,沒有兵,就沒有官,沒有配角,就沒有主角,最生動的畫面是群情激奮的畫面,老兵在什麼時候出現,是哪一個人物,你可以猜猜看。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起初,我說不清楚為什麼要接受母親的建議。好像是母親強烈要求的結果,等我寫起來的時候,遭遇了疑團——解開疑團——完美收官,我才悟到,我的心靈在母親的引領下,接受了一種神秘的召喚,也可以理解為是天意。天意不讓這些秘密成為永遠的死疙瘩,天意要讓我們銘記,為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而拋頭顱、灑熱血的那一群前輩們。

  這本書最終成為了類似於特工類題材的小說,是我始料不及的,更不是我的本意。

  遺憾的是,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對發現的一些疑團,不肯用想像、用創作的方法去解開,而是執著地如偵探、如歷史學者一樣去尋找真相,結果耽誤了一些時間,母親沒有等到我這本書接近尾聲就去世了。如果這本書的完成能讓她老人家(包括父親)的在天之靈欣慰,即是我最大的孝心。如果這本書的出版能撫慰抗戰中那些為這個民族捐軀的勇士們的靈魂,將是我最大的願望。

  此書致父輩們那些被深埋了多年的崢嶸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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