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大」上的交鋒
2024-10-04 12:15:49
作者: 師永剛
第26屆聯合國大會在緊迫的氣氛中開幕了。按照慣例,大會第一項議程是選舉主席,這次當選的是印尼外交部長亞當·馬利克。有3個小國家加入聯合國:卡達、巴林和布丹,至此,聯合國成員總數增加到了130個。接著,代表們開始討論美國提出的兩個提案:允許中國大陸加入聯合國及安理會,並保留國民黨在聯合國中的席位。這一提案再次與阿爾巴尼亞提案產生衝突,阿爾巴尼亞提案要求只允許中國大陸代表參加,而開除國民黨代表。
代表們開始進行選舉,但他們不知道共產黨和國民黨的支持者們在外面進行遊行示威,向對方顯示自己的力量,也給代表們施加壓力。美國由於多方面原因迫切希望實現兩個中國的政策。華盛頓不再正式堅持蔣介石政府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不願意使一個長期的朋友受到損失,也不願意看到這一現象,但如果美國主張排斥深得人心的北京政府,就會在聯合國製造出一項令人遺憾的先例。更重要的是,美國不希望看到太多的國家同時擁護中國,要給小國一些時間來適應這種三足鼎立的國際社會,其中,美國以它的大國外交政策正在與中國和蘇聯周旋。事實證明,美國失去了蘇聯,但贏得了中國。
在華盛頓政策經受的第一次考驗中,美國試圖將中國方案和阿爾巴尼亞方案結合起來,以確保聯合國大會同時討論三國的方案。當向聯大推薦議程的總務委員會進行投票時,美國以12比9失敗(3票棄權)。美國本以為在第一輪投票中會勝利,但正如喬治·布希大使所說的,「事情不會因為投票結果而改變」。為了彌補損失,他指出,日本24小時前剛剛達成一項與美國相同的決定,即允許北京加入聯合國但保留台北的席位。
在第二次考驗中,雖然阿爾巴尼亞試圖從聯大議程中取消美國的提案,但是美國以65比47(15票棄權)的多數票取勝,因此,聯大議程仍然保留美國的提案。這說明,有47個國家反對討論美國的提案,但65個投贊成票的國家不一定都屬於美國陣營。例如包括義大利在內的幾個國家,雖然投了美國的贊成票,但在最後投票中卻出人意料地沒有支持美國的提案。並且,15個棄權國家認為,包括法國和英國在內的許多國家對討論美國的提案甚至有些懷疑。
令北京擔心的是,如果美國成功地為台灣保留住一個席位,中國大陸今年就不會加入聯合國,而大多數成員國卻希望中國大陸儘快加入。它們推斷,不論美國的目的成功與否,中國大陸都會推遲一年加入聯合國。
目前,誰將代表中國加入聯合國的問題仍然懸而未決,但顯然美國為了保留台北在聯合國的席位要進行艱苦的鬥爭。隨著議程的逐步確定,聯合國大會的常規辯論完畢後,10月下旬將對是否開除國民黨政府的問題進行關鍵性的投票。
聯合國最後投票決定接納中國大陸,將台灣驅逐出去,這激怒了許多美國人,但是沒有人比共和黨右翼支持理察·尼克森的暢言無忌的選民更加憤怒了。自從尼克森開始與北京眉來眼去,他們就對他的政策感到不安。現在聯合國的決議證實了他們最嚴重的擔憂,他們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亞利桑那州的參議員巴里·戈德瓦特敦促美國退出聯合國,將聯合國的所在地趕到「例如莫斯科或者北京的什麼地方」。加利福尼亞州的州長里根向蔣介石發去電報,說聯合國「淪落為非法法庭」。右翼雜誌《人類大事》的編輯托馬斯·溫特說:「保守派惱怒異常。我認為政府希望能夠拯救台灣,但是,如果要在接納紅色中國和犧牲台灣之間做出選擇,那麼我認為他們會選擇紅色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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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憤怒感似乎顯得有點陳腐,有點造作,但是它卻不僅僅局限於右派。10月以來國會就像炸開了鍋。通常總是溫文爾雅的參議院少數派領導人,賓夕法尼亞州的共和黨黨員斯科特滿帶嘲諷地談到反對美國的「膽大包天的小國」。他和來自蒙大拿州的多數派領導人曼斯菲爾德一致建議,縮減美國現在占聯合國預算31.52%的份額。參議院後來通過了紐約的共和黨保守派黨員詹姆士·巴克利提出的一項議案,這項議案敦促總統設法將份額減少到25%。
巴克利參議員的弟弟威廉·巴克利是《國家評論》的高級編輯,他在曼哈頓發表了一次非同尋常的演講,他的演講結合了上佳的口才和敏銳的智慧,還夾雜了一些中國京劇片段。他聲稱,台灣是「中國的西柏林」。台灣的中國人有一個特殊的使命,巴克利說,因為「在未來的幾年,幾十年內,他們在大陸上被分離的兄弟們會更加渴望地看著台灣,想想它為自己的人民做了些什麼,允許人民做了些什麼。」他補充說,西方「沒有膽量」推翻毛澤東的政權,蔣介石重新征服大陸的夢想是「一個有點反革命的幻想」。談到聯合國時,他將提出驅逐台灣的議案並取得成功的阿爾巴尼亞描述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國。基本上是由岩石和海浪構成,到處都有奴隸主,主要出口商品是毛澤東思想」。巴克利的建議:總統應該指示美國駐聯合國大使立刻停止在聯合國大會上投票。
尼克森看了兩天半的風向之後,決定保護自己的右翼。總統同新聞秘書齊格勒進行了秘密商議,然後派他向新聞記者公開指責在聯合國「投票結束之後,一些代表表現出的令人震驚的、毫不掩飾的愉悅」。齊格勒警告說,這種反對美國的舉動「會損害美國對聯合國的公開支持」。尼克森總統所指的表現具體而微地體現在一名坦尚尼亞代表身上。他在投票結束之後即席跳起了快步舞,這一形象將同赫魯雪夫著名的用鞋敲擊蘇聯代表團的桌子一事一樣載入聯合國記錄。
尼克森是有所指的。這位代表的行為是很幼稚、很不合適的。畢竟,蔣介石因為屬於在「二戰」中獲勝的同盟國成員之一,成了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常任理事國。台灣有1400萬人,比聯合國里3/4國家的人都還多。
但是「愉悅」從根本上講只是激怒美國的一個次要原因。在聯合國的失敗主要還是美國自作自受,這一事實不容動搖。「二戰」後的歷屆美國政府一直死守著一種不現實的政策,它們十分頑強而且長時間地堅持,以致要達成使北京和台灣都留在聯合國裡面的「兩個中國」的妥協都已經太遲了。更為重要的是,尼克森對他即將開始的中國之行過於重視,以致多數代表很認真地看待美國代表受到的壓力。就在紐約的辯論進行的同時,總統助理基辛格正在北京同中國共產黨人共進晚餐,這一事實對華盛頓作為台灣始終不渝的支持者形象沒有好處。在這一背景下,尼克森通過齊格勒說出的美國將減少對聯合國的經濟支持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正如德國一家報紙說的那樣,這次投票並不意味著美國「在國際舞台上淪落到二流國家」。事實上,美國在聯合國的失敗對尼克森在國內的政治命運也不會造成持久的損害。對於大多數美國人來說,總統的對華政策可能只是順應潮流,承認了一種很久以來一直顯得很荒謬的狀況;將台灣驅逐出聯合國是長期以來人為支持台灣的代價。如果更多的人持這種現實主義的觀點,那麼憤怒很快就會平息,美國也可以在一個急速變化的世界裡繼續進行自己的外交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