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2:00:55 作者: 徐大輝

  凍僵的人後半夜徹底甦醒過來,像似睡了一個長覺,他第一眼看見身邊的富墨林,昏暗的煤油燈光中,屋子只有一個人,雖然面孔陌生,但慈祥平易。

  「我這是在哪裡?」凍僵的人問。

  「三江大戲院的宿舍里。」

  「噢,我摔進雪窠里。」

  「是,發現你時你躺在雪瓮子中,人都凍僵了。」

  「你救了我?你是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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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江大戲院的副經理,這是我家的戲院。」

  凍僵的人心放下些,最先恢復的是大腦,語言功能,身體其他部位還未完全恢復知覺,他問:

  「我沒動凍掉什麼,腳……」

  「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凍僵的人看到蓋的被子很新很厚很暖,陌生人的目光更暖和,他說:「謝謝你救了我,不然非凍死不可,還有狼群……」

  「你活過來就好。」富墨林問,「你怎麼倒在雪瓮子裡?」

  凍僵的人還不能完全相信面前的人,摔倒在雪瓮子中是一場追殺所致。數日前,燕山中的一隻區小隊轉移過程中被日軍俘獲,傷者被當場槍殺,剩下的二十多人集中在一起,幾日後押上一節悶罐車(悶子車),走了不知幾天,在一個火車站停靠,才發現到了錦州。區小隊中的幹部只一名王姓的副小隊長活著,主心骨是他,大家聽他的。王隊長說:「到錦州了,日本鬼子把我們弄到關外來,肯定不是去集中營,十有九成送我們去修工事,等工程修完,殺掉我們。」

  「咋辦啊隊長!」眾口齊聲問。

  「逃,我們逃走。」王隊長說。

  一說逃走,大家立刻泄了氣。逃得掉嗎?載戰俘的悶罐有四節,加掛在一列貨車上。四節悶罐兩頭各掛一節客車廂,日軍一個小隊負責這次押運,機槍對著悶罐的門,外邊鎖死,一路上不開門,有屎有尿悶罐里解,恐怕沒人逃走得出去。

  「與其說等著讓日本鬼子整死,還不如往出跑,跑出一個算一個。」王隊長說。

  大家聽隊長的,同意逃跑,具體怎麼逃法聽隊長的指揮。悶罐是木板的,門肯定出不去機槍瞄著,棚頂夠不到,唯一剩下腳下面。板子有縫隙,撬開人從那兒逃走。問題是用什麼撬?王隊長的話讓大家震驚,他鏗鏘道:

  「用我的腿!」

  「啊,怎麼行?」眾人異口同聲反對道。

  王隊長的腿在一次戰鬥中骨折,沒有條件接骨打鋼釘什麼的,他用兩根鐵棍,上夾板似的固定住,後來竟然能行軍打仗。沒有這輛根鐵棍的支撐,他的身體將轟然倒塌下去。拆卸、組裝都很費事,指揮大家逃走,自己卻逃不脫,有的戰士說:「隊長你走不了,我們也不走了,要活要死跟你在一起。」

  「同志們,我們跑出去幹什麼呀?打鬼子抗日,出去一個人就多一份抗日力量……」王隊長的話打動了眾人的心,「今晚再不逃,恐怕沒有機會了。」

  火車駛出了四平街站,再有兩個小時時間便可到達目的地——三江火車站。戰士們含淚卸隊長的「腿」,趁著夜色和火車輪子的轟鳴聲撬開悶罐車的底板,一個一個順下去……不巧的是,日軍巡路的鐵甲車緊跟在此列火車後面,很快發現路基上有摔下的人,逃跑計劃剛開始便失敗。日軍沿鐵路路基搜查十幾里,摔傷的人就地槍決,受點兒輕傷的人被抓回來。當然有意外,跑了一個叫陳立的戰士,這便是富墨林他們救起的這個人。

  在沒有確定救自己的是什麼人的情況下,陳立絕對不會暴露面目。怎麼好心救自己,沒摸准他的脈,真實情況不能講。他編造說:「我急著去四平街辦事,走黑道(夜路)迷路,掉入雪窠里。」

  富墨林看出他沒說實話,彼此不認識不了解,不講實話很自然。他到底是什麼人?會不會是日本人的矚託、線人、特務什麼的?此時此刻救人和被救者,麻竿打狼——兩頭害怕。了解需要一個過程,時間是最好的過程,不期望今晚弄清楚一切,慢慢來。他說:「我給你弄點兒吃的吧,吃些熱乎東西暖和過來快。」

  「謝謝你。」

  「不客氣,喜歡吃什麼,我去弄。」富墨林問。

  餓是餓,沒太餓透。跳車前凍棒子麵窩頭他啃了兩個,空口嚼了三隻干紅辣椒,嘴裡辣出的火一直噴到雪原上,他在拼命逃跑的路上抓了幾口雪塞入嘴裡熄滅了火。大概躺在雪裡幾小時未被凍僵,有了這股火苗的熱量,和棒子麵窩頭墊肚,才挺到被救起。他說:「稀糊的東西,熱乎就成,燙嘴的最好。」

  「好,你等著。」

  富墨林出去,敲開一家飯館的門,老闆熟悉他,啥也沒說照他的要求做碗薑湯面,叮囑多放老薑,老薑辣暖身子快。

  「富經理,還要點兒別的嗎?」飯館問。

  「這都夠麻煩你的了,半夜三更叫你起來。」富墨林歉意道。

  「哪兒的話呀!平常還不是富經理捧我小店生意……」

  一碗熱氣騰騰的薑絲面端回來,陳立的手能動,但是抓不牢筷子,自己吃不了東西。富墨林說:

  「我餵你吧!」

  陳立最大的能力只有感動,別的都做不來。張嘴接食物時,眼角濕潤了……富墨林一口一口餵他。熱乎東西下肚,紅潤爬上臉龐,健康的氣色一點一點地浮現。吃下一碗麵條,陳立出了一臉汗,周身的血液加快流動起來。

  「我的被窩裡抓蛤蟆……」

  他掙扎要掀被子自己擦汗,被富墨林按住手,說:「別動,看抖落(晾)著汗,挺挺讓汗自然消嘍。」

  陳立聽話,等著汗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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