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2:00:01 作者: 徐大輝

  三爺成為富墨林發展的第一位情報人員,家族中很久都沒人知道。爺爺忙著四姑奶的婚事,不是焦頭爛額,是絞盡腦汁。他向太爺請示,遭到沒有氣力的聲音卻有效力說法阻止,舉行婚禮的計劃面臨打亂。再去向太上皇請示等於找罵,要尋找一個人去改變金口玉牙人的主意,還真不太好找。

  富墨林,四妹。爺爺篩選出兩個能在太爺面前說上話的人。他們倆誰的話更有效果些呢?想來想去,選中四姑奶,慫恿她去說。

  「做啥呢?」爺爺走進閨房,他老人家想好不能開門見山,鋪墊一些好。「四妹,準備得怎麼樣啦?」

  「煙荷包。」四姑奶縫製一個煙荷包,到了的尾工,「嫂子們幫我,差不多啦。」

  女人巧不巧,先給丈夫做個煙荷包。四姑奶在待嫁月做荷包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意義,她的女紅——紡織、縫紉、刺繡針不怎麼樣,索家人人知道。天知道她做這個東西幹什麼。

  「四妹,出了岔頭兒(偏差)。」

  「啥差頭兒?」

  「還不是阿瑪的老令。」

  老令——老規矩,也稱媽媽令兒,民間多得很,越是富人家令兒就越多。爺爺的令兒比太爺還多,只是爺爺比較靈活,多能變通。遇到特事可特辦,比如四姑奶結婚,他就可以破令(戒)辦,太爺則不行。

  「阿瑪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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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正月索家都不辦婚事。」

  「哪兒的規矩呀?臘月連著正月,加一起是兩個月。」四姑奶覺得時間太長了,「阿瑪是不是不太同意我嫁給墨林啊?」

  「那倒不是,娃娃親是他給你定的。」

  「反桄子(反卦)唄。」

  這樣說太爺冤屈他老老人家,老姑娘呆在家裡成為父親的一塊心病,論長相吧不缺彩兒,論家庭索家三江首富。呆在家裡一年,為父心病增加一分。爺爺吃透太爺的心理,才有了找妹妹去做工作,讓父親同意臘月里就辦婚事。他說:「四妹,阿瑪只有你能說動他,還是你去說吧,你說要是不行,就沒人說動他。祖上規矩……」

  「我去說。」

  「四妹,你要這麼說……」爺爺面授機宜。

  四姑奶走進太爺的房間,帶來一隻燒土豆,剛從灶坑熱灰中扒出來,燙手,她用玉米棒子皮兜著,糊香味兒讓躺在炕上的人聞到,笑紋蟲子一樣爬到抽乾(物體干縮)的臉上。

  「阿瑪!」

  「喔,我老姑娘又給我送好吃的。」太爺高興提前了,美味使他心花怒放。燒土豆,必須女兒親手燒的,他吃起來沒夠。總結一下,四姑奶燒的土豆,選料上講究,要麻皮的那種,麻皮土豆面(少纖維而柔軟),葡萄火(文火)時埋入,然後碎火慢慢燒,外面有嘎巴微糊,裡邊熟透。

  「阿瑪愛吃,我天天給你燒。」

  「好啊,好。」太爺只顧吃土豆,沒看女兒的臉,說,「燒土豆好吃,就是太費工夫。」

  「左右(反正)也沒事,給阿瑪燒土豆當營生兒(事兒)。」

  土豆在只剩幾顆牙砟(殘留牙床上的斷牙)的嘴裡停住,太爺昏花的老眼望向四姑奶,問:「你的嫁妝準備完啦?像沒事兒似的。」

  「不準備了,沒用。」

  咽下最後一口土豆,太爺說:「結婚是大事,一輩子就一回。」

  「結不成啦。」

  「唔,老四你掫(扶)我起來。」太爺喊著。

  外屋傭人聽到喊聲急忙過來,說:「老爺,老爺您要起來呀?」

  「坐、坐一會兒。」太爺說。

  扶太爺起來像扶起一塊豆腐,他老老人家軟塌塌的拿不成個兒,坐不穩撂不平,要坐就得滿足他,傭人用自己的身子當拐棍支撐,太爺甩廂器物似的堆在炕上。不過語言還沒甩廂,聲音有些輕漂,他問:「咋個結不成,老四?」

  「臘月、正月結不了,墨林正月十五後還要走,這一走,說不準猴年馬月回來。」四姑奶嘟噥道。

  太爺這下急了,說:「那就馬上辦。」

  「可是臘月……」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老老人家說。

  瞧!我太爺的權力有多大,他說不能辦拿規矩說事兒,他說能辦,規矩又不事兒。他老老人家道出一條真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就好辦了,變通啊!

  「那咱家的老令兒?」

  「啥令有我的老閨女出嫁的事大?沒有。叫你大哥來,我跟他說。」太爺說。

  四姑奶好在是天足(未纏腳),方才轉身那麼急,非摔倒不可。大腳才是四姑奶,當年聽老人話纏了足,四姑奶的故事不能在這個裡講了。不然她的一切活動給三寸金蓮限制,命運也改寫了。四姑奶如果纏了足,這首歌謠道出她老人家的痛苦:

  纏足苦,纏足苦,

  一步挪不了二寸五,

  倘若遇上災荒年,

  將命交天不自主。

  「大哥,成啦!阿瑪叫你去!」四姑奶樂顛顛道。

  「你按我說的,對阿瑪說的?」爺爺明知故問。

  「不按你說的說,能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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