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4 11:59:58
作者: 徐大輝
邁入升華印務所,三爺就說:「二哥剛走,我倆還嘮你呢!」
「哦,二哥來幹什麼?」
「心裡不痛快,」三爺長倒杯茶給他,說,「二哥向我大倒苦水。」
「噢?苦水。」
「日軍隔幾天來拉高粱米……」三爺說,「不怎麼說粗話的二哥,今天開口罵人。」
「罵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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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爺道,「跟日本做事都得憋氣,當年我跟那個日本副股長竹菊稻穗吵架……」
三江縣公署內務局教育股長是我三爺,拿他的話說牌位股長,擺在那兒給人看而已。他老人家發的是所有滿系人官員的感慨。教育股同其部門一樣正職是中國人,副職是日本人,副職掌實權是滿洲國政治體制的一大特色。三江縣公署內務局教育股正副股長設置,體現這一特色,我三爺索顧在是正股長,竹菊稻穗是副股長。他們倆這次吵架起因三江的奮強小學校歌事件。這所學校是我太爺出資興辦的,三爺為其寫了校歌,桃李花,滿天下什麼的。
奮強小學舉行校慶,兩位教育股長特邀參加。老師領學生唱校歌,竹菊稻穗大喊大叫:
「停,停,唱國歌!」
「這不合適吧,又不是建國節。」孫校長說。
「讓你停你就停!不停撤了你這個校長!」竹菊稻穗可不是嚇唬,中小學校長任命縣公署做出,名單由他定。
孫校長平常飽受日本人的氣,日本教師隨便頂撞他,不把他放在眼裡。他做出了連我三爺都驚詫的舉動,到學生中拿起擴音器帶頭唱起校歌,連唱三遍。
「巴嘎!」竹菊稻穗甩袖離場。
三爺知道壞事了,日本人絕不會繞過孫校長。殺頭不至於,撤職在所難免,果不其然。竹菊稻穗假惺惺請示我三爺道:
「奮強小學孫校長已不適合……股長你看?」
說日本人這招是損是壞都行,他做好的決定讓你去發布,還假裝請示你,不同意試試?操縱木偶的線在日本人手裡,怎麼擺布你怎麼動,不然是什麼結局?三爺他老人家一定是在那天喝了酒,還沒少喝,酒壯了膽子,少有的一次在日本人面前義正詞嚴。他說:「只因為唱校歌就免掉校長,不太合適吧。」
竹菊稻穗瞪大眼睛,頭一次聽到中國人在他面前發出反對聲音,順耳的話聽慣啦,冷丁聽到覺得異常逆耳。半晌日本人說:
「你的說什麼?」
修正的機會給了三爺,他老人家不接受,重複了一遍先前自己說的話,反正教育股長不想幹了,還怕什麼。
日本副股長第一次見到憤怒的木偶,老鼠一樣的之乎者也,竟然敢向大蛇一樣的片假名說不。他們吵了一架,可以肯定竹菊稻穗去找日本人副縣長撤掉我三爺的職務,副縣長倒不是什麼好人,心胸比副股長寬闊些,因小失大他不干。他認為索顧在在三江縣公署內務局是名股長,偌大三江縣公署里,股長的分量是塊院子裡的一塊石頭無足輕重。副縣長對副股長說:
「索顧在是只耳朵。」
說我三爺是塊石頭竹菊稻穗還可以理解,說他是耳朵就不好理解了。副縣長的話什麼意思?
「三江有句很形象的老話,扯耳朵腮動。」副縣長的城府比教育副股長深得多,「索顧在是誰的弟弟?索顧青的弟弟,動他勢必牽扯到我們不想得罪的人。」
「縣長怕他們?」
「你認為這是怕?
「那為什麼不敢撤掉索顧在?」小蛇質問大蛇道。
副縣長講了不得罪我爺的道理,最後說:「我們靠他出菜!」
竹菊稻穗沒撤掉三爺職務,他老人家自己辭掉教育股長,開起印刷所。三爺說:「想想,日本人就是壞!腳底長瘡,頭頂流膿,壞透頂啦。」
「日本人能甘心嗎?」富墨林擔心道。
「怕沒用,提防就是,滿洲國哪個日本官吏不是扁毛(禽獸)……」他說道。
「大哥知道嗎?」
「我覺得事兒已經過去,就沒跟大哥細講。」
「有大哥面子照著,日本人不至於太過分。」
「唉,不好說啊!」
富墨林趁此話題轉向正題,說,「三哥,日本管我們一天,就沒一天好煙抽。」
「都明白的理兒,又有什麼辦法。」
富墨林講了一通國際國內的局勢,三爺聽完後說:「聽你這麼一講,我猜出你是幹什麼的啦。」
「說說三哥。」
「抗日!」
富墨林沒否認。
「可是你一個人抗日,怎麼可能有所作為。」
「我們不是一個人……」富墨林說。
三爺聽到最新鮮的名詞:共產國際,情報。他說:「蘇聯那麼遠,情報你怎麼送過去,坐火車,騎馬?」
當然不是靠這些交通工具傳遞,用最先進的技術手段——無線電發報,不能一下說得太多。富墨林說:
「三哥,你加入進來,就知道怎麼回事啦。」
「我加入。」三爺爽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