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59:21 作者: 徐大輝

  鈴木信的漢話說得很好,直接跟我三爺索顧在對話,見面大哈腰,頭快觸到地面,他說:

  「索老闆好!」

  「太君,您這是幹什麼,我怎麼接受得起這樣的大禮。」三爺惶然,日本人尊敬中國人還不嚇壞人?「太君……」

  「你們有句老話,學藝學藝,兩手撲地嘛!」

  「不敢,不敢,太君!」三爺腰哈得比日本人還大,說。

  哈哈!鈴木信大笑,而後說:「叫我太君的不好,我不是軍人,開印務所的商人。」他咬文嚼字,「管我叫鈴木好啦!」

  「不敢,太……」

  「我的不明白你們為什麼稱我們太君?」鈴木信亦真亦假道。

  「應該的!」三爺也不知道太君的真正的含義,有人叫他跟著叫,若干年後的文學作品裡,模式是漢奸管日本兵叫太君。我不是替我三爺爭什麼黑紅,他絕對不是漢奸。

  「唔,我真來登門拜師學藝。」鈴木信為達到目的裝得比孫子還孫子,「你的印務所比我的印務所好,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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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哪敢跟太君比呀!」

  「索老闆你別謙虛,瞧你的業務擴展到外省……」鈴木信說,三爺驚訝日本人對升華印務所了解得一清二楚,這意味著什麼?他不會是來要求入股合營吧?他們看上什麼立馬變成一隻蒼蠅,不管有沒有縫兒非叮住你不可,結局前有車——黎漏粉匠的粉房,當然自己不會落他那樣慘的下場,日本人繼續說道,「你的工人技術行,我的不行。」

  「印刷技術怎麼可跟太君比呢?我們不行。」

  「哎哎,索老闆別封口,我來求援的,求援技術。」

  「太君……」

  「我來請你所的一名工師。」

  三爺皺下眉,我分析他老人家懷疑日本人要挖牆腳,你不是技術高嗎,我把技術高的工師挖走,甚至想到要挖的人是誰。

  「你所有名工師叫馬化堂?」鈴木信問。

  三爺慌然,日本人事先踅目好了(看準),說沒有這個人不成,假如馬化堂人被日本人弄走,雕刻版、膠印關鍵技術活兒誰來做?全所沒有第二個跟他技術相當的人。

  「索老闆,我請馬化堂培訓我的工人。」鈴木信口氣回生(食物熟軟後變得生硬)土豆一樣稍稍硬氣,「你看是讓馬化堂到我們印務所去,還是我的工人到你這裡來?」

  聽日本人的話語事情就這麼定了,不存在你同意不同意,剩下的權力只是按他們的安排做其中一項選擇。三爺得罪不起日本人,滿心不願意臉上製造出笑,說道:

  「太君認為怎麼方便,就怎麼辦,都行。」

  「嗯,到我的印務所去吧。」

  「中!」

  鈴木信問:「人跟我走,還是?」

  「他的手有一點兒活兒,做完我立刻亮(立時)叫他過去。」三爺說。

  「好,索老闆。」鈴木信起身道。

  三爺送鈴木信到大門口,走出印務所的日本人忽然挺拔起來,滿街行人,公眾視線里他是只螃蟹,絕對不是只蜘蛛。

  「化堂師傅,我跟你說個事兒。」三爺叫來馬化堂,對他說,「鈴木印務所長來了,要請你去輔導他的工人。」

  「教小鬼子?還不是老虎跟貓學藝。」馬化堂說,他講的老虎跟狸貓學藝的故事家喻戶曉,太平鼓詞《老虎學藝》云:

  你也高來我也高,

  狸貓倒把猛虎教。

  穿山跳澗都學會,

  猛虎變臉要吃狸貓。

  猛虎要把狸貓攆,

  狸貓上了柳樹稍。

  猛虎跪在溜平地,

  叫聲師傅你聽著:

  穿山跳澗你都教會,

  上樹的方法你咋沒教?

  狸貓這裡忙回話,

  叫聲徒兒你聽著:

  教徒不教無義之徒,

  教成之後還想吃我狸貓。

  「你覺得日本人是那隻猛虎?」三爺問。

  「小鬼子壞出花來……」馬化堂說他們說不定又耍什麼陰謀詭計,「技術教他們還不是教會老虎,反過來受害的是我們自己。」

  這個道理三爺懂,不是你願意教不願意教的問題,日本人叫你教你就得教,不然結果可想而知。三爺看事情目光更遠些,如此得罪日本人不合適,既要說服馬化堂去教日本工人,又要留些心眼,他點撥道:「去還是要去的,日本人是大腿,我們是胳膊擰不過他們。怎樣教在憑我們,不妨學學狸貓。」

  馬化堂琢磨三爺這句話的意思,幡然道:「哦,我明白了。」

  三江民間有關教藝防止不義之徒而留一手的故事還很多,例如鐵匠教徒,情形跟狸貓教猛虎差不多,師傅留了關鍵的一手,鐵塊燒紅了怎麼辦?愚蠢的徒弟因師傅沒教,直接用手去抓……這個近乎諷刺、可笑的故事真實性經不起推敲,卻令人信服,警示了人們做事。馬化堂說:「我讓小鬼子去抓燒紅的鐵塊兒。」

  「日本人也不那麼好糊弄,滴水不可漏,讓他們看不出來。」三爺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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