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59:19 作者: 徐大輝

  四姑奶坐人力車來升華印務所的,下車付車錢時見到富墨林走出大門,她跑過去,喊道:

  「墨林!」

  「尼莽吉!」

  她目光直直地望著他,像是檢查丟了少了什麼東西。

  「沒見過我?」

  「你說幾年沒見到你啦?走,跟我走!」四姑奶風風火火,拉起他的胳膊,喊車,正好有一輛玻璃馬車經過,還是空車,她喊,「過來,坐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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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兒?他想問沒問,自己成為一棵沒思維的植物,任憑她擺布,弄到哪裡都行。有時聽人擺布也舒服,像這種被所愛的人擺布……聽她對車夫說:

  「三江大戲院,後門。」

  「好嘞!」車夫答應著。

  冬天的亮子裡像患白癜風,疙瘩疙瘩地一塊塊斑白。他沒見到今冬第一場飄雪,多年都沒降過的棉花套子大雪,整整落了一夜,覆蓋了古城。融化了一兩個月還未化乾淨。

  「哈爾濱雪大嗎?」她問。

  「大,好像沒這兒大。」

  她興奮說她頭一場雪去打圍(獵),打了很多物。

  「去哪兒打圍?」他問,在三江打獵有兩個最佳地方,往南進白狼山山,往西到西大荒,山裡的動物和草原動物不一樣,看你選擇打什麼了。打大獸——獐子、馬鹿、狼——必須進山,野雞、兔子就往西走去草原。

  「我去白狼山。」

  「都打住什麼?」

  「你猜!」

  白狼山可以獵獲的動物很多,獐狍野鹿滿山獵手什麼都可能打到,具體到尼莽吉身上能打到什麼,需要分析了,她愛打獵,槍法又不怎麼樣,畢竟是女獵手,一百個三江婦女中都沒有一個,狩獵像是男人們的專利,滿語民歌曰:

  素呀肯哪哎,

  莫里根啊,

  木蘭塔爾依阿里希喲喲嘮昊,

  撒嘮含都爾阿林,

  阿里希咳嘞喲,

  空齊喲嘮昊!

  四姑奶尼莽吉是純粹的滿族人,血管中流淌著先人狩獵騎射的血液,每年都去打小圍——十餘人至三十人左右——都有收穫。

  「猜不到。」富墨林說。

  「我打住一隻狼。」

  富墨林驚訝,狼可不好打,尤其是用槍。當地獵狼都是布陷阱、下套子,很少用槍射殺,它是不讓你靠近的。

  「一隻老狼。」她說。

  年老的狼更狡猾,它能嗅出危險的氣味,遠遠地逃掉,不讓獵人抓到影兒,怎麼開槍?他問:

  「一隻老狼?」

  「老狼。」

  實際情況是一隻海東青(鷹)追獵一隻老狼,身上幾處鮮血直流,腸子拖出體外,狼闖入打小圍人的圍場內靠近四姑奶,她舉槍擊中它,驚飛了獵鷹,她說:

  「我是黃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四姑奶自稱是黃雀恰如其分。

  吁!玻璃馬車停在三江大戲院後門前,打獵的話題停止。

  「上樓!」四姑奶還是拉著富墨林進門,建築總共兩層,二樓走廊的一頭房間都是她的,其他辦公人員占另一頭。

  富墨林被拉進經理辦公室,進屋四姑奶回手插上門,也不知力量從哪裡來,一慫將他摔倒在床上,而後是本末倒置侵略……富墨林遭到女性的強暴!

  「你野啦!」疲憊的男人說。

  「等的時間太長了……你不想?」

  「你說呢?」

  四姑奶在那個上午有了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她成了一碗熟飯,稍稍不同的是自己主動讓人做熟。

  他們中午飯都沒出去吃,做都渴望的事不餓。直到夕陽從窗戶斜進來,她說:

  「我有點兒餓了。」

  「出去吃飯吧。」

  「嗯,吃麵條。」

  「吃麵條。」

  「喝杯酒。」

  「喝酒。」

  三江婚俗洞房花燭夜要吃寬心面,要喝交杯酒,四姑奶一切按結婚的風俗走。她感覺自己在結婚。

  到了飯館,跑堂的問:「二位要寬條的,還是細條的?」手擀麵刀在白案師傅手上,根據食客的要求切面。

  「兩碗寬條的。」四姑奶說,意義是寬心面,而不是龍鬚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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