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4 11:59:25
作者: 徐大輝
火炕加了松木柈子,被窩裡更溫暖。
「後半夜了吧?」富墨林問。
「嗯。」
「我還是得回去!」他堅持要回索家大院,先前他張羅回去,被一雙柔軟的手臂摁住,這是第二次張羅要走。
「非得走嗎?」
「你說呢?」富墨林說了很客觀的理由,「你是索家的小姐呀!」
滿族人家的婚俗程序繁瑣:通媒、小定、拜女家、下茶、開剪、迎娶、坐帳、合卺、分大小、回門、住對月等。他們倆雖然從小定下的娃娃親,男女雙方在年幼時由父母訂下的親事,而這門親事沒有保證的,多是流產,富墨林和四姑奶也可以不成這門親事。然而,他們倆冬春之交季節似的,一陣冷一陣熱,二十多年中就是這樣。今天一下子越過季節進入炎熱夏天,不過他們是超越世俗的穿越,接下來要面對的現實,正如富墨林提醒的那樣,四姑奶是大戶人家小姐,尊嚴的門戶決定她不自由,偷偷的自由另當別論。
四姑奶的手臂鬆懈下去,急風驟雨過後的冷靜,她必須面對現實,跟富墨林結婚可以,可不是小屋子的假炕床上,把花燭夜應做的事做了就算結婚了,這算什麼?明媒正娶怎麼講?三江首富的索家,怎麼悄沒聲兒的把小姐給嫁出去了?我太爺不能答應,當家的我爺也不能答應,四姑奶現在不叫格格了,但她還是尼莽吉格格,滿族的格格出嫁不舉行儀式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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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行,可是還得……」四姑奶欲望的聲音糖稀一樣甜稠,他拒絕不了,她問,「你要個打羊草的,還是摘豆角的?」
那樣的情形下四姑奶的問話今人無法理解,什麼打羊草的摘豆角的,雖已是實質內容的造人階段,還是讓人聽來一頭霧水。要清楚這個問題,還得說滿族的婚俗,程序中有一首歌謠很有意思。大定後在「拜女家」禮酒宴上唱:
花花喜鵲長尾巴,
你我兩家結親家,
生個兒子打羊草,
生個閨女摘豆角。
富墨林聽明白了她的問話,生男生女還是十分遙遠的事情,她問了你必須回答,很中庸的回答:打羊草和摘豆角的都行。
我前輩在松木柈子燃燒的東北火炕上進行製造後代的實質操練,我敢說絕對不是彩排,如果一切如她所願,一個打羊草的或是摘豆角的開始孕育當夜做胎也說不定。
「我跟我大哥說。」她說。
「還是我親自說吧。」富墨林說。
回到索家大院,富墨林走向自己的屋子,三進院最後的一趟正房中的兩間。爺爺叫管家好好安排富墨林,他不走樣地按照當家的旨意去做。正房採光好,搭有火牆子,還備有火盆,冬天裡屋子暖和最重要。
今天一天裡發生的事做夢一樣,跟四姑娘一起長大,定親在懂事前——時間更早,某個春天他們有一次親密接觸的機會,男孩一樣淘氣的小姐掉到索家一個廢棄的菜窖內,他下去幫助她爬出,光線很暗的窖底,他見到她胸前白亮一片,像月光下的水。
「掉下來時衣服掛破,」她說,實際情況更糟糕,衣服前襟被撕掉掛在菜窖口的木框上,「我沒衣服了。」
富墨林到了喜歡女孩的年齡,朦朧變得清晰,直勾勾地望著她,叫自私的東西充分表現——他希望她沒衣服穿,她也微低垂著頭,同他想到一起。她總是比他大膽,說:
「你、你要看嗎?」
「嗯。」
「看吧。」
他過去,控制不住自己了,伸出手去……她沒拒絕。從當時的環境和情形看,可能深一步進行——偷嘗禁果,也許是果子太青澀,也許沒有也許,到底沒有嘗。果子嘗與沒嘗都未影響想念它的成長,果子突然熟了,他給熟透的果子砸到,就在今天白天。
結婚?富墨林可沒那麼輕易,他現在不是沒走出索家大院的未來女婿,是共產國際中國情報組織的情報員——身擔要任的間諜,不久建立起的情報組長,娶妻子是私生活無人干涉,紀律要求他重大事項向上級報告,同娃娃親結婚也要報告,批准沒問題,但必須向組織講明獲批後才可以。一時回不去蘇聯,等交通員到來要在下一個月,他再返回去匯報,這件事至少需要兩三個月時間。
他怎麼不發電報?最笨的人都會這樣疑問。
根據組織安排他一個人先回三江,情報組建起後,由交通員帶電台過來。計劃是這樣,實施起來困難重重,三江是偽滿洲國的腹地,帶一座電台談何容易啊!組織答應自然有辦法,怎麼弄不是富墨林的事。
果子掉落得有些突然,富墨林嘴還殘留果子的芳香,思考如何處理這件事,還必須謹慎、妥善處理此事,怎麼也不能讓他們感到自己失禮,失去索家的人信任不成,對當家的說,對老老爺子說,只是開口的時間,早了不行,三江情報組建立起來之前,絕對不能分出精力考慮私生活的,無論如何等到交通員到來。
「她追問怎麼辦?」他想。
四姑奶的脾氣秉性富墨林清楚,結婚的事情老是沒消息動靜,她自己就可能跟父親和當家的長兄說,假若說了他們有逼自己答應馬上辦婚事的可能。
半夜傭人給火牆加了柴火,屋子很暖和。富墨林回味起白天的事情,有一個細節,她說:
「菜窖里那次,你沒想?」
「想,咋沒想。」
「那為啥沒……」
「我不敢。」
四姑奶咬著下嘴唇笑,得意的時刻她總是這副模樣……果子突然掉下來看似突然,其實也不突然,熟透的果子你不摘它自己也會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