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2024-10-04 11:56:27 作者: 徐大輝

  西大荒的一座荒坨間,鬍子在老巢舉行出發前的儀式,眾鬍子在馬背上。

  「五弟,你請仙爺指下路。」大櫃壓防軍說。

  翻垛走到一開闊處,摘下瓜皮帽(雅稱六合一統),朝天空拋去,口中念叨道:「十八羅漢各位仙爺,給俺指指明路,隊伍出去踢坷垃,供奉你各位仙爺。」

  帽子落地,帽口朝東,翻垛念口訣:

  丑不遠行酉不東,

  求財望喜一場空。

  寅辰往西主大凶,

  

  病人遇鬼害邪傷。

  亥子北方大失散,

  雞犬作怪事難成。

  巳末東北必不通,

  三山擋路有災星。

  午申休往西南去,

  文生下馬一場空……

  「大哥,往東南走!」翻垛走到壓防軍馬前說。

  「挑(走)!」壓防軍手指東南,發布命令道。壓防軍綹子今晚的目標是巡防軍的草料場。

  荒原上,由壕溝圍起的草料場,一個個高高的草垛。木架搭建的簡易崗樓,持槍哨兵走動。

  鬍子馬隊在草原土路急速前進,壓防軍行走在隊伍前面率隊向前。一片沙塵揚起,瀰漫開去。草料場崗樓上的士兵發覺,指向遠處道:「有情況。」

  「準備戰鬥。」軍官發出迎敵命令,士兵們各自選好位置,藉助掩體做射擊準備。

  轉瞬之間,鬍子馬隊衝過來,黑壓壓一片。對射,激烈交火,雙方均有傷亡。

  壓防軍衝鋒陷陣在前,木結構的崗樓被子彈打著火,很快燒落了架,數名防軍官兵葬身火海,僅倖存的一名受傷士兵,被巡防軍從草垛中撈出來。

  「大哥,是不是洗(殺)了他。」翻垛請示道。

  「留個舌頭,讓他回去對洪司令說,是爺爺燒了他的草料場,想報復找我壓防軍。」壓防軍挑釁的口吻說。

  「影(跑)吧!」翻垛對俘虜道。

  俘虜不敢動,翻垛向他腳下開槍,逼走被俘士兵。

  「燒嘍,草垛全給我點著!」壓防軍下令道。

  頃刻之間,數個草垛被點著,煙火沖天。

  「燒我的草料場……狗膽包天!」洪光宗氣急敗壞地罵道,「小王八犢子!」

  「司令,為一個流賊草寇動氣,不值得啊!」孫興文解勸道。

  「壓防軍和我有殺父之仇,這半年來,他心一樂就撩騷我們,也不大打。」洪司令說,「殺他爹不對?」處處與洪司令作對的壓防軍,是巡防軍劉團長的兒子,去年洪光宗殺了劉團長。

  「劉團長咎由自取,搶男霸女,該殺!」孫興文說。

  巡防軍剛進駐北溝鎮,腳跟沒站穩,劉團長竟然糟蹋良家女孩,敗壞巡防軍形象。洪光宗下了幾次狠心才決定殺掉他,為此司令進行一次微服私訪。

  洪光宗扮貨郎,手搖撥浪鼓,在北溝鎮上叫賣。街頭遇見眾人圍著一個年輕女子,她哭泣不止。

  「什麼巡防軍?老毛子(俄國人)他不防,小鬼子他不管,卻壓里圈(對自己人),禍害自己同胞姐妹。」一個男居民抱怨道。

  「咋回事呀?」洪光宗擠上前去詢問。

  那時有人編了歌謠:天昏昏,地昏昏,小鎮來了巡防軍,雞鴨嚇掉魂,女人不敢出門。

  「巡防軍進鎮,女人遭殃了……劉團長泡卵子(公豬)似的,到處跑臊(糟蹋女人)。」男居民說。

  「為啥不告他呀?」洪光宗問。

  「告,到哪兒去告?人家是團長,北溝鎮的土皇上。」男居民說。

  「還有管團長的嘛,去找他的上級告發他。」洪光宗說。

  「貨郎子你盡說傻話,告帶槍的人能贏?大梁不正下樑歪,團長壞,司令也好不到哪兒去。唉!老百姓只能敲碎牙往自己肚子裡咽。」男居民無可奈何道。

  「照你這麼說天下還沒王法了呢?」洪光宗說。

  「狗屁王法!」男居民怨懟道,「有王法,給誰定的,老百姓!」

  「你看著,不出三日劉團長准挨收拾。」洪光宗說完,挑貨箱走開。

  「這個貨郎子準是瘋啦!」男居民望洪司令遠去的背影,譏諷道,「撥浪鼓搖昏了頭,滿嘴夢話。」

  巡防軍軍營里,洪光宗正襟危坐,目光冷冰冰,身邊全副武裝的衛兵。劉團長站在他的對面,十分膽虛。

  「捆嘍!」洪光宗一拍桌子道。

  衛兵蜂擁而上,下掉劉團長的槍,捆綁了他。

  「北溝鎮居民管你叫什麼?」洪光宗詰問。

  「團長。」劉團長極力保持鎮靜。

  「泡卵子是誰?」洪光宗問。

  「公豬啊!」劉團長回答說。

  「一個團長人送外號泡卵子,你的德性一目了(然)。」洪光宗說,「不能讓你一條臭魚壞了一鍋湯。」

  劉團長立馬跪地,求饒道:「司令饒命啊!」

  「姥姥個糞兜子的,饒了你,我就得背負罵名。拉下去在鎮上游斗一圈,崩嘍!」

  劉團長絕望的看著洪司令。

  「看在你跟徐老將軍鞍前馬後多年的份兒上,有什麼要求你說。」洪光宗道。

  「我給巡防軍臉上抹了黑,司令殺我,罪有應得……」劉團長深知罪孽深重,難逃一死,說,「犬子在我的團里當排長,懇請司令日後提攜他。」

  「放心,孩子交給我,我拿他當我兒子待。」洪光宗表態說。

  「司令,」劉團長淚流滿面,「劉某來世托生驢托生馬,任司令騎。」

  洪光宗揮揮手,兵士帶走劉團長。五花大綁的劉團長被持槍士兵押著遊街,眾居民跟著圍觀。

  男居民向身邊的人說:「看樣子那個貨郎子很有來頭,他說不出三天劉團長挨收拾,真的沒出三天。」

  「聽說,洪司令微服私訪……」

  「哦,貨郎子說不定是司令呢。」

  「差不大概,扳倒劉團長,不是洪司令是誰呀,沒人有那麼大權力。」

  洪光宗說話算話,破格提拔劉團長的兒子做了營長,司令對他恩重如山。結果他還是恩將仇報,拉一個營人上山當了鬍子,報號壓防軍,發誓和巡防軍干到底。難調理的是他從不正面衝突,和巡防軍藏貓貓(迷藏)。大軍進剿,無疑是拍只跳蚤。

  「這次我們不能放過他們,燒毀草料場,氣焰太囂張。」洪光宗說,「荒荒大漠藏百八十個鬍子,像藏一隻兔子,不好找啊!他們躲在暗處,我們在明處。」

  「司令,我有一計。」孫興文說。

  「噢!」

  「以毒攻毒。」孫興文出謀劃策道,「派劃滿洲帶騎兵連去剿壓防軍綹子,追殺到底,不消滅乾淨不收兵。」

  劃滿洲的騎兵連畢竟剛改編過來,派出去會不會舊病復(發)?別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洪光宗擔心這一點。

  「司令不用擔心他們重操舊業,據我觀察,劃滿洲對司令忠心耿耿,派他出去不會出問題。剿鬍子他們有優勢,騎兵熟知鬍子風俗,行動更方便。」孫興文說,他說時小心翼翼,洪司令就是鬍子出身啊。

  「中,派劃滿洲帶騎兵連去。」洪光宗同意。

  當天,洪司令向劃滿洲交待任務,孫興文在場。

  「我提著壓防軍的人頭來見司令。」劃滿洲信誓旦旦地說。

  「不然,就提著自己的頭顱來。」孫興文嚴肅地道。

  「司令,參謀長,」劃滿洲向回拉一拉,給自己留些餘地說,「不過,得給我一些時間。」

  「不急,多暫消滅了壓防軍,你多暫打馬歸程。」洪光宗說。

  「是!」劃滿洲給長官敬禮後走出白狼廳。

  鬍子一把火燒了巡防軍的草料場,大櫃給藍磨坊的人盯上。

  「利用壓防軍不是現在,時機尚不成熟,早晚一天用得上,只是現在開始下功夫。」尼古拉說。

  「把鬍子大櫃壓防軍抓到手裡並不難,他和常喜久有一個共同的嗜好,嫖妓。投其所好,我們的心樂堂,那裡可是鬍子經常光顧的地方。」亞力山大說。

  「大雪梨是否可靠?」尼古拉問。

  當妓女的人最大夢想是開一家妓院,自己當媽媽,亞力山大幫她圓了夢,她自然聽他的。

  「要牢牢地抓住她,緊緊攥在手裡。」

  「大雪梨長在我們藍磨坊的大樹上。」亞力山大自信道。

  一盤油炸蠍子放到餐桌上,僕人下去。

  尼古拉抓起一隻,凝望道:「蠍子,五毒之一。你知道五毒所指吧?」

  「中國的傳統說法,五毒是蠍,蛇,蜈蚣,壁虎,蟾蜍。」亞力山大想借題發揮,話給尼古拉連同蠍子放入口中嚼碎。

  「還有一毒,壓防軍。」尼古拉說。

  「鬍子壓防軍何謂一毒?」

  「在巡防軍眼裡,壓防軍是一毒。我們可以利用這一毒,去攻洪司令……」尼古拉大嚼蠍子,油炸的蠍子口感不錯。俄國人最初想拉攏這綹鬍子,終未成功。他說,「我們要儘快查出河下一郎的下落。」

  「我已向雨蝶交待,想方設法搞到河下一郎羈押地點的情報,哪怕不知道他的下落,知道他供出什麼也好。」亞力山大說。

  「我們努力尋找河下一郎,尤其是下一步對河下一郎採取的行動計劃,暫時不要告訴雨蝶,如因工作需要,可透露部分細節,但不是全部。」尼古拉對誰都不完全相信。

  「您對雨蝶?」

  「不,不!雨蝶沒問題。」尼古拉遮掩自己的真實想法,岔開話題道,「白狼山的木材,讓它北流水,往北流送我們就有機會。近年採伐的多是紅松和落葉松,我們修鐵路做枕木需要量很大,不能讓日本人搶走這批木材。」

  「木把總管是常喜久的哥哥常喜天,放排的事他說了算。常喜久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因此,我們得天獨厚。」亞力山大說,「窺視這批木材,不僅僅日本人,大有人在。」

  「還有誰?」

  「遠的說清政府,近點兒的有耿督軍,眼前最難對付的是洪司令。」亞力山大越來越感到這個人物不好對付。他顯然不是要木材,是保護木材,還有白狼山的其他財富。如果支線鐵路能修到山裡,什麼東西都是我們的了。建軍事禁區,把我們擋在牤牛河北岸,洪司令這一手,很老辣啊!

  「洪司令坐陣三江,鐵路一時難延伸過來,我們只能尋找機會,避開鋒芒,不可與巡防軍發生衝突,相反,和司令處好,利用他打擊我們的敵手。」尼古拉把日本人看作大敵。

  「我們敵手行動更迅速,他們使用『美人計』……」亞力山大說,他聞知司令經常去伊豆茶社喝茶看戲,「月之香的身份我們沒查清。」

  「暫不必在她身上投入更多的精力,橋口勇馬且不知自己已經走進了我們的陷阱……哈哈!狡猾的橋口勇馬也有失前蹄的時候。」尼古拉得意地大笑道,「你儘快督促常喜久進山找河下一郎。」

  「我這就去鳥巢找他。」

  大雪梨和常喜久躺著抽花煙。(女人吐煙圈,男人吐煙從圈中穿過。)

  「鳥巢畢竟是臨時住所,我在心樂堂給你布置一個單間,你見天睡在那裡都行。」大雪梨說。

  「整天睡女人,我不當兵啦?」

  「當兵和睡女人也不犯相啊!襠里長著的玩意不是擺設吧。」

  「我是軍需處長,老是泡在窯子裡成何體統。」

  「喲,你還來了一本正經,」大雪梨挖苦說,「我不信是狗不吃屎,離開女人你常喜久能活。」

  「離開女人我能活,離開你大雪梨,我活不成。」

  「賴皮饞!」大雪梨用手指戳他一下道。

  那夜,亞力山大和常喜久進行一次密談。

  「白狼山駐紮巡防軍,我隨便編個理由就可以進去。」常喜久說,憑他的身份進山不難。

  「你有必要進去,查出河下一郎押在哪兒。」亞力山大說。

  「我明天進山。」常喜久說。

  想千方設百計進白狼山的還有黑龍會的人。小田匯報導:「那個孫興文參謀長,頻繁進出白狼山。」

  橋口勇馬沉思。

  「我們跟蹤只能到哨卡,所以不知道他進山後又去了哪裡。」小田說,「白狼山里住著一個團,巡防軍有可能把他押在兵營里。」

  「河下君肯定在白狼山。」橋口勇馬說,「洪司令沒那麼傻,河下君不在兵營里,應該在某一可藏身的山洞裡邊。」

  「白狼山雖然山洞很多,黑瞎子洞最適合藏身。」小田說。

  橋口勇馬斷定河下一郎給巡防軍藏在黑瞎子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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