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2024-10-04 11:56:21
作者: 徐大輝
福貴腿腳不利索,走得很慢,先前黃笑天陪著他走。
「醉八仙的菜湯驢肉小鎮一絕,那菜顫微微,水汪汪,晶亮透明,肉五花三層……」福貴說。
「店老闆還是李大耳朵?」
「李大耳朵去年殺驢時讓驢踢死啦,現在的老闆是他兒子小李大耳朵。」
「殺了一輩子驢,歸終死在驢蹄下。」黃笑天嘆然,瞟眼富貴的下身,放排的人同樣受到本職業的傷害。
「司令來吃菜湯驢肉,小店蓬蓽生輝……」醉八仙餐館老闆小李大耳朵說。
福貴說李老闆你就別玩嘴片子了,拿出你的看家本領,把驢好好整整。
「放心,保證讓司令滿意。」小李大耳朵說。
福貴和黃笑天坐等,邊喝茶,小李大耳朵陪著客人,手也沒閒,捧著蒜缸子搗蒜說:「你們是我這裡的常客,每年放排一結束,弟兄們來吃幾天菜湯驢肉。」
「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嘛!」福貴說。
「同樣是驢,做出的味道大不一樣。」小李大耳朵誇口道,「我們李家的驢肉,祖傳的烹飪……」
「驢就是驢,做出什麼花樣來,還不是驢肉。」福貴不信,兩個北鎮人嘮起來。
「那不一樣噢,我家的手藝不在廚房。」
「越說越玄乎,驢肉不在廚房馬勺里顛,難道在驢圈不成?」
「還真讓你給蒙對,奧妙還真在驢圈裡。」小李大耳朵神秘地說。
「驢圈會有什麼奧妙,離譜啦。」黃笑天插嘴道。
「有啊,你們感興趣,我帶你們看殺驢。」小李大耳朵要顯示他的技藝說,「到我家驢圈去。」
黃笑天和小李大耳朵、福貴一起走出來,見洪光宗他們幾人到了門前。
「常總管,這位是?」小李大耳朵迎上前道。
「我來介紹,咱們的洪司令……醉八仙老闆小李大耳朵。」常喜天一一介紹道。
「小的給司令請安啦。」小李大耳朵說,聲音油漬奶的(油膩感覺)。
「免啦,你爹李大耳朵我認識。」洪光宗說。
「福貴你們去幹什麼?」常喜天問。
「李老闆帶我們去看殺驢,說有特別殺法,驢肉才好吃。」福貴說。
「噢,去見識見識。」洪光宗說。
小李大耳朵在前引路,洪光宗一行人隨其後來到驢圈。眾人面前他顯身手道:「司令,小的今天親自操刀。」
洪光宗站在驢圈圍欄前看熱鬧。
小李大耳朵上場,紮上圍裙,卷上一支旱菸,悠閒地抽起來。
「李老闆,你怎麼還不動手?」孫興文問。
小李大耳朵抬眼望西天望夕陽,繼續抽菸。
「帶我們來看你抽菸,讓司令陪著你呀?」常喜天輕責道。
「等日頭卡山。」小李大耳朵沒動蹭。
黃笑天欲訓斥小李大耳朵,被洪光宗制止。
「諸位請等,」小李大耳朵故弄玄虛道,「我家祖傳殺驢有時間的,必須太陽卡山。」
幾個助手做殺驢前的準備,開始順著驢圈追打驢,驢拼命奔跑,頓時周身是汗……然後將驢捆住四條腿,放入水泥槽內。
小李大耳朵提著一桶開水朝驢身上澆,驢發出揪心的哀叫。助手們繼續往驢身上潑開水,驢脊背、腹部毛脫落,渾身哆嗦。
砰!洪光宗突然拔出手槍射向小李大耳朵手持的水桶,射出一個洞,開水噴射而出。
小李大耳朵頓時嚇篩了糠,癱坐到地上。
「誰讓你這麼殺驢的?」洪光宗發火道。
「我太爺,我爺,我爹,我家祖傳都這麼殺。司令,不是小的心出彩啊!」小李大耳朵瑟瑟發抖。
「姥姥個糞兜子的,瞅你慈眉善眼的竟幹這殘忍勾當。」洪光宗責罵,他愛惜牲畜當人看,如此殺驢自然看不了。
「它是啞巴畜牲……飼養的家畜是陽間一道菜。再說,這樣殺法才會皮亮肉嫩好吃……」小李大耳朵說。
「甭理由,往後再這樣殺驢,我崩了你。」洪光宗收起槍警告道。
小李大耳朵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洪光宗隨即補上一句道:「一槍崩了你便宜了你,也往你身上潑開水!不吃姥姥個糞兜子的菜湯驢肉了。走,常總管。」
「咱們去鄉村禽肉館。」常喜天說,他們去了另一家飯館。
「啞巴畜牲有心有肺,也是一條命,」洪光宗氣兒漸消,說,「殺它吃它,也不該讓它活遭罪啊!」
「我去把他餐館的牌子摘嘍。」黃笑天說。
「小李大耳朵嚇斷了脈,他以後肯定不敢那樣殺驢了。」常喜天婉轉阻攔道。
「算啦,殺人不過頭點地。」洪光宗說,「量他也不敢。」
「司令,」常喜天岔開話題道,「我弟弟在您麾下,您對他很多栽培、照顧……」
「喜久幹得不錯,沒他這個軍需處長不行。大軍的糧草供應不好不行啊!」洪光宗滿意常喜久,還真不是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
「喜久從小冥頑。」常喜天說。
「用詞兒不當啊!冥頑,冥頑?興文,你這個秀才,給說說冥頑。」洪光宗遇到不理解的詞兒,讓孫興文給解釋。
「頑本義指沒劈開的囫圇木頭……」
「喜久腦袋可不是木頭疙瘩,靈活著呢。給我們磨馬料的大鼻子,讓他玩得滴溜轉。」洪光宗說。
「瓦罐老母雞。」一個菜端上桌,跑堂的報菜名道。
「司令請嘗嘗小鎮名菜。」常喜天說。
洪光宗喝口湯,讚不絕口道:「好味道,許久都沒吃到這樣香的燉雞啦。」
「順口,司令就多吃點兒,孫參謀長,黃警衛長,你倆也長伸筷。」常喜天讓客道。
吃著吃著,洪光宗忽然停住筷子,望著菜盔子出神。
「司令,咸了?淡了?」常喜天問。
「我吃出在早(原來)的味道。」洪光宗說。
過去的味道來?在場的人在想,莫非司令吃過這樣的燉雞?
「快把做雞的人給我叫來。」洪光宗說。
孫興文起身去叫人。
一個年輕廚師出現在洪光宗面前,雞是他做的。
「你是誰呀?」洪光宗問。
「回司令的話,我沒姓,叫狼掏。」廚師說。
洪光宗極力回憶往事。
「我的名字還是您給起的,我給司令做過飯。」狼掏說。
「哎呀!」洪光宗猛然想起來說,「你是那個狼口逃生的……」
「狼掏。」
「對,狼掏。你怎麼在這兒?」洪光宗想起剛拉杆子不久,在綹子做飯的狼掏,他一次在林子倒豬腸子,腥味引來狼,惡狼掏倒他,幸虧有人趕來救他,免於葬身狼口。後來他的娘病了,洪光宗為他主持的疊拉(退夥)儀式——拔香頭子,照鬍子規矩,在家的爹娘出大事是允許拔香頭子的,不過要對他說的真假踩盤(調查),確定是真的,才可以退夥。
狼掏拔香頭子在一個月的十六,待月升中天,匪巢的院子裡插十九根香,拔香頭子詞為十九句拔一根香說一句:
十八羅漢在四方,
大掌柜的在中央。
流落山林百餘天,
多蒙兄弟來照看。
今日小弟要離去,
還望眾兄多容寬。
小弟回去養老娘,
還和眾兄命相連……
大櫃洪光宗給狼掏三十塊大洋,讓他回家養老娘,什麼時候願意回到綹子來還可以回來。
「娘死後,我不好意思再給您添麻煩,所以在飯館賣起了手腕子(做廚師)。」狼掏說。
「你想不想當兵?」洪光宗問狼掏。
「我願意為司令牽馬墜鐙……」
「收拾收拾跟我走,回司令部做廚師。」洪光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