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2024-10-04 11:54:52
作者: 徐大輝
「站住!」
將軍府大門外四個騎馬人給持槍士兵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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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老爺嶺來,見徐將軍。」洪光宗說。
「你尊姓大名?」值班軍官目光警惕,盤問道。
「洪光宗。」洪光宗自報姓名說。
「稍等。」值班軍官進府去。
洪光宗仰望門樓匾額,「將軍府」幾個字特別搶眼。
「將軍讓你們進去。」值班軍官出來說。
洪光宗和三個鬍子往裡走,給值班軍官叫住:「你們把槍留在承啟處。」
三個鬍子望洪光宗,等他發話。他帶頭掏出匣子槍遞給值班軍官,對隨來的鬍子說,「交給他們。」
一進院一進院:東北四合院的第一道院子。一般三進院,特富有的也有四進院的。的門前,士兵攔住三個鬍子,只准洪光宗一人進去:「你們不能進入。」
「聽他們的。」洪光宗發話道。
軍官把洪光宗帶入議事廳,屋子很寬敞,只有兩個人。徐將軍身著軍裝,威嚴地坐在一張太師椅子上。
孫興文指指一隻空椅子說:「坐吧,大當家的。」
洪光宗沒客氣地坐下來。
「想好啦?」孫興文問。
「不想好我能下山見將軍?」洪光宗反問道,樣子牛氣。
徐將軍鼻子哼了一聲。
「你能帶過來多少人?」孫興文問。
「一百二十三半個人。」洪光宗說。
「咋還有半個人?半個人怎麼講。」孫興文問。
「我的馬拉子(為大櫃拉馬墜鐙的),他給大鼻子花膀子隊打斷一條腿,現在只能算半個人。」
徐將軍正襟危坐,審視的目光望著洪光宗。
孫興文問:「多少條槍?」
洪光宗答:「一百四十五支槍鬍子中有用槍入綹的,搶劫後一桿槍頂一個人,分得一份餉。。」
「呃,你當營長吧。」徐將軍開口,清了下嗓子道。
「營長?」洪光宗不十分滿意的樣子。
「將軍高抬你當營長,你還不謝將軍。」孫興文提醒道。
「謝啥呀,我手下還有四梁八柱,九龍十八須,他們和我一道起局上山,對達摩老主發過誓,有難同當,有馬同騎,我一個人當營長吃香喝辣的,不管他們?」
徐將軍大加讚賞道:「好,我佩服你講情講義。」
「將軍你答應也給他們一官半職的?」洪光宗趁機說。
「孫副官,讓他把四梁八柱名單報上來,按他們在綹子裡的原有職務,給個相應的職務。」徐將軍說。
「人人有份?」洪光宗探問。
「你不是有難同當,有馬同騎嗎。」徐將軍說,「你以下的連長、排長、班長人選,你自己定。」
「可我帶進一百多人……將軍,是不是……」洪光宗嫌職務低,為自己爭講道。
徐將軍皺起眉頭。
「一下子給你個營長當還不知足,團長、師長是打仗立功一級一級升上去的。你帶過兵?打過仗?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孫興文解圍道。
「我一定遛給你們看。」洪光宗發恨道。
「有骨氣,是爺們兒。」徐將軍贊道。
「將軍,我什麼時候帶人過來?」
徐將軍起身出去,對孫興文說:「你和他詳細計議一下。」
洪光宗今早離開老爺嶺匪巢,預料談接受改編不會費什麼事,一百多人馬送上門,將軍自然高興。最重要的是那出戲,開場好壞至關重要。他走後,二櫃黃笑天偷偷做了萬一發生不測下山救人的準備,對官兵存有戒備之心,唯恐落入陷阱圈套,老巢遭到攻擊,及早防備。
眾鬍子聽黃笑天訓話。
「今晚屋裡屋外掌上亮子(點燈),備好高腳子(馬),一律穿衣服拖條子(睡覺)。」
「二爺,我們去踢坷垃嗎?」一個鬍子問。
「多嘴!」黃笑天斥責道。
徐將軍再次邁入議事廳,孫興文立刻站起來道:「將軍。」
「你們商量完了嗎?」徐將軍問。
「時間定在五天後,他把人帶到校軍場……」孫興文說,五天後是農曆初七,洪光宗喜歡七,民俗正月初七為「人日」,古人詩曰:幸陪人勝節人勝節:即人節、人生節、七元日。漢東方朔《占書》載:歲後八日,一日雞,二日犬,三日豬,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馬,七日人,八日谷。,長願奉垂衣。每月逢七,都稱為人的日子。
「人日你們過來好啊!」徐將軍同意,問:「洪光宗,我問你,起局幾年啦?」
「七年。」洪光宗答。
「三江地面上的鬍子綹子,你是否都熟悉。」徐將軍問。
「不敢說都認得,大概(其)吧。」
「搗嘎子綹子你聽說過?」
洪光宗拊掌大笑。
「你笑什麼?將軍問你搗嘎子。」孫興文覺得莫名其妙,問。
「我笑搗嘎子也敢稱局稱綹啊!」洪光宗道。
「你認得搗嘎子?」徐將軍驚喜,見到一線曙光,正尋找毫無頭緒之際遇到一個知情人。
「邪杈子。」洪光宗鄙視地說。
「邪杈子?」孫興文不懂土匪黑話所指。
「這是我們幫道上的規矩,三五個人也對外自稱綹子,不成氣候。我們每年都要打邪杈子,清除他們。」洪光宗牛皮哄哄,說,「他們是啥?啥也不是!」
「搗嘎子現在在哪兒?」徐將軍問。
「我不是說了嗎,屁崩的幾個人,居無定所。」洪光宗說。
「噢,是這樣。」徐將軍頹然道。
「將軍有事找他們?」洪光宗有意無意地問。
徐將軍是說還是不說真相,遲疑不決。
「將軍真要找他們的話?」洪光宗願意效勞,道,「我給你拎來就是,小事一樁。」
「你別說大話。」孫興文說。
「大話?」洪光宗拍著胸脯道,「逮他還不如同逮只螞蚱似的。」
徐將軍沉吟半晌說:「實話對你說吧,我家大小姐給搗嘎子綁去……」
「啊!」洪光宗表情驚詫道,「吃了黑瞎子膽?膽兒也太肥啦!小小的邪杈子,竟敢做驚天大案。」
「洪光宗,」徐將軍幾分期待了,說,「你能找到他們救回我女兒嗎?」
「應該沒問題。」洪光宗假惺惺地說,「難是難了點兒,不過,我頭拱地……」
「叫孫副官帶人配合你。」徐將軍說。
「行,當然好。」洪光宗假裝一轉念道,「這不妥,將軍你想啊,我們在明處,搗嘎子躲在暗處,見我們明明晃晃地來了,他還敢露頭嗎?」
「也是,也是。」徐將軍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我放出風去,說徐將軍是我黑貂的蛐蛐(親戚),他會乖乖地交出人來。」洪光宗說。匪道上像黑貂這樣的大櫃有一定聲威,一般小綹子不會得罪他。
「有那麼靈?」孫興文將信將疑道。
「江湖有道……」洪光宗說,狼有狼道狗有狗道,匪亦有道。
「就拜託你啦。」徐將軍也算有病亂投醫了,指望道,「等你好消息!」
「將軍,我把綹子和小姐一起帶給你。」洪光宗誇下海口。
洪光宗出將軍府見到從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穿戴不俗的青年人,他不知道這位就是新任三江縣知事的陶敬澤,有幾個戴槍人保護著,猜到不是草根人物了。
「給將軍請安。」陶知事謙恭道。
「客氣了不是陶知事,你上任幾天了吧。老朽事務纏身,沒去府上道喜,很是失禮。」徐將軍說。
「敬澤是晚輩,哪有勞前輩之理。」陶知事謙虛道,「小輩乳臭未乾,才疏學淺,將軍德高望重,還請多提挈教誨。」
「不敢,不敢。」
「小輩為答謝家鄉父老,」陶知事說明來意,「明日特在寒舍備薄酒素菜,懇請將軍賞光。」
「哎呀,真是不巧啊。」徐將軍推辭道,「我家裡出了點兒事,恕不能前去。」
「前輩不方便,改日專門請您。」陶知事也知趣,說。
「不必客氣。」徐將軍說。
「冒昧問一句,外面傳言將軍的大小姐,給鬍子綁架……」陶知事問。
「汗顏啊,鬍子綁票綁到將軍頭上。」徐將軍說。
「土匪也太猖狂了,藐視縣衙!」陶知事假裝氣憤道,「將軍,解救大小姐本知事責無旁貸啊。」
「自家事,怎好驚官動府啊,我自己解決。」徐將軍謝絕道。
「也好,將軍,告辭了。」陶知事悻然而去。
孫興文給徐將軍倒上一杯茶。
「陶敬澤比他老子圓滑。」徐將軍說,陶敬澤畢竟留學日本,比他土財主爹有文化。「請我去他家赴宴。」
「我猜將軍沒有答應。」
「我憑什麼答應,陶家飯碗我不能端。」
「為什麼呀,將軍?」
「興文啊,說起我們兩家的事話很長嘍,以後再對你說吧。」徐將軍不願說原委,「陶知事主動幫救環兒,我給拒絕了,咱們等洪光宗的消息。」
「為確保萬無一失,洪光宗找他的,我們的尋找也別停下來。」孫興文說出自己的主見道。
「行,但有一條原則,不能激怒搗嘎子,以免對環兒不利。」徐將軍叮囑道。
亮子裡鎮還有一個大宅院,其規模與將軍府不相上下,陶敬澤父親是有名的金把頭,他的故事不是金沙堆起的萬貫家產,而是他最傳奇的一次經歷,為將金子帶出卡子,將金豆子、金疙瘩、金皮子裝入病死的父親肚子裡,屍首運到亮子鎮,他從此就發啦,後開了多家買賣,至今人們稱他陶老闆。
此時,陶老闆半躺在椅子上,長長的旱菸袋斜向一邊兒抽菸,責備兒子道:「說你不信,徐大杆子不會給你面子。怎麼樣,遭白眼兒了吧?」
「爹,徐將軍的勢力範圍何止一個小小的三江縣,兒想當穩這個知事,非得徐將軍認同啊。」陶知事比老子認清形勢,事實上也如此,兵荒馬亂的,槍桿子尤為重要。
「恐怕很難,」陶老闆嘓口煙道,「陶徐兩家是世仇,三代人五代人化解不了。給你提媒吃了閉門羹,你親自登門拜訪,請他赴宴不給面子。你說說,明擺著記我們的仇嗎。」
「儘管是這樣,我們還是主動緩和……」陶知事說。
「下輩子吧,即使你管他叫爹,他也不會與我們和好。」陶老闆說得絕對。
「照爹的說法,我這知事沒法當下去了。」
陶老闆將菸袋交給女傭,轟她下去,而後詭秘地說:「天無絕人之路。爹給你搭咯(聯繫)上日本人。」
「日本人?」
「時前眼目下你也看著了,日本人一天一天比俄國人強大,說不準哪一天東北日本人說了算。徐又是個啥?充其量是個草頭將軍。」陶老闆說,在他眼裡,充其量是大杆子,關東民間蔑稱當兵的為大杆子。
「那是很遙遠的事情,還沒見日本人有什麼大動作。」
「孤陋寡聞,孤陋寡聞啊!」陶老闆蘸著茶杯里的水,往桌子上寫了一個字,問兒子:「他是幹什麼的?」
「黑龍會會長啊。」陶知事回答父親的話。
「嘿嘿,黑龍會有戲啊!」陶老闆神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