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024-10-04 11:54:37
作者: 徐大輝
百年古鎮亮子裡,最氣派的建築是將軍府,典型的東北四合院建築,雕樑畫棟,飛檐獸吻挑梁……可見其主人權勢地位不同尋常。
「興文今天進山去了。」徐將軍和夫人坐在客廳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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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回來?」徐夫人問。
「說不準,黑貂這綹鬍子不是那麼好說服的,恐怕要費些口舌。」
「鬍子習性無常,可別對興文下毒手。」徐夫人擔憂的顯然不是改編成敗,她擔心的是孫副官安危。
「不會,孫興文去說降,鬍子把他當成花舌子。」徐將軍心裡有底。
「花舌子?」徐夫人不懂鬍子黑話,問。
「說客,鬍子綁票,都由花舌子花舌子:能說會道的人,這裡指在土匪和被綁票人的家屬之間傳信兒的人。來說票(講贖人的條件),鬍子一般不會殺前去說降的人。」徐將軍說。
徐夫人仍舊不放心地說:「你派出說降的人,遭毒手的不是沒有先例。」
「夫人放心……」徐將軍望著夫人想安慰她,剛開口說,門外馬弁道:「報告將軍,有一個自稱陳媽的人要見您和夫人。」
陳媽是職業媒婆,在亮子裡鎮很出名。徐將軍同夫人交換下眼色,疑問道:「她來幹什麼?」
「媒婆能來幹什麼,說媒唄!」徐夫人說。
「你托的媒?」
「沒有。」徐夫人搖搖頭道。
徐將軍略微思忖,說:「讓她進來。」
下人帶陳媽進來,媒婆道:「民女給將軍和夫人請安啦。」
「你坐吧,」徐夫人讓座,吩咐下人,「給陳媽倒茶。」
「謝謝夫人。」
茶端上來,陳媽喝了小一口,然後道:「將軍,夫人,我受人之託,特來為您家小姐說親。」
徐將軍望著陳媽,神情有些迷惑。
「有人想娶大小姐……」陳媽急忙解釋道。
徐將軍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叫環兒,二女兒叫枝兒。
媒婆上門來說媒,環兒不知道,在三進院自己的閨房裡,和枝兒說笑。也是與婚嫁有關,由一首民謠引起的。
新嫂嫂,
腳又小,
娶了兩天就上灶……
「環兒姐,你今年可二十二歲啦,再不嫁人可就嫁不出去了。」枝兒撩欠(挑逗)道。
「你不也是二十二歲,咱倆同歲,你咋不嫁人?」環兒還擊道。
環兒和枝兒同歲卻不是孿生姐妹,環兒是徐將軍親生女兒,枝兒不是,枝兒的故事後面要講到。
「姐姐不嫁,哪有妹妹先嫁的道理啊。」枝兒說,當地老令兒(老規矩),姐先嫁妹後嫁。
「你嫁你的嘛,誰也沒攔著擋著。」
「姐你一次次拒絕媒婆介紹,准有了意中人,他是誰呀?」枝兒神秘地笑道,「嗯,你不好意思說,那我猜猜。哦,英俊威武,騎馬挎槍的。」
「枝兒你就亂編排吧。」環兒臊紅了臉道。
「姐,我看他對你……」枝兒說。
「將軍知道,」客廳里,陳媽花說柳說道,「男方家稱萬貫,亮子裡首富……大少爺出洋留學回來,一表人材。」
「你說的是陶家?」徐將軍一下猜到了。
「正是,正是。陶家大少爺敬澤已從日本學成回來,過些日子回三江縣任知事。陶老闆特托民女來說這事兒。將軍,夫人,您們意下如何呀?」
徐夫人慾開口,給徐將軍打斷,他說:「這事不成,你代我們向陶老闆說,環兒和枝兒還沒出嫁的打算。送客!」
陳媽悻然離去。
「這麼簡單打發走媒婆呀?」徐夫人怨懟道。
「怎麼,敲鑼打鼓送她不成?」徐將軍語氣生硬地說。
「她來保媒,又不是……」
「陶家是什麼人家?」徐將軍打斷夫人的話道,「靠倒騰黃金給日本人,掙那麼幾個圖鄙錢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娶我女兒?哼,扳鞋底子照照自己的臉,是啥模樣?」
「陳媽也沒得罪過咱們吧?看你,吃槍藥似的。」
「我倒想給他們唱一個,只怕是他們沒長那個聽的耳朵。你瞅瞅,還恬臉說呢,縣知事職位是好道來的呀?捐的。」
「用錢捐個一官半職,又不只是陶家。」她說。
「縣知事是個啥?給皇帝倒尿罐子的太監還七品官呢!」徐將軍鄙視的口吻說。
「你越說越難聽,你不同意這門親事也就算啦,說那些噎人的話幹啥。」徐夫人輕責道,「人家又沒抱你孩子下井。」
「這麼說你同意把環兒嫁給陶家大少爺?」
「閨女的事你做主,我說了不算。」徐夫人說。
「陶家和徐家輩輩仇,閨女咋能嫁給仇家?不行!」徐將軍掏出心裡話道,「再說了,我看興文這人不錯。」
將軍要把環兒嫁給孫興文的想法時間很長了。在一次惡戰中子彈從襠中穿過,決定了將軍再無生育能力,娶了一位夫人便打住,沒有那東西娶多少房太太都沒意義,可是親手締造的徐家軍——巡防軍,未來總要有人掌管,他在部下中尋找接班人,看上的只有孫興文一人。
夫婦想法一致,徐夫人也喜歡孫興文,也有將女兒嫁給他之意。她沒丈夫想的那樣複雜,目的很單純,只是做女婿罷了,至於哪個女兒嫁給他,覺得都一樣。
孫興文從白狼山回來,急忙向徐將軍報告情況,他說:「看樣子洪光宗猶豫不決。」
「牽著不走,打著後退,洪光宗就這驢脾氣。」徐將軍從沒把綠林鄉匪看在眼裡,說,「能談就談,不能談就消滅他們。」
「黑貂綹子的規矩是七不奪,八不搶,紀律嚴明,從武器上看也比其他綹子精良,槍是清一色的俄國造。」
當年黑貂滅了俄人的花膀子隊(俄匪),得到了良好的裝備。改編這綹鬍子正好為巡防軍所用。
「過幾天我再上一趟老爺嶺,深一步地和洪光宗嘮嘮。」孫興文說。他要去催降。
「老爺嶺先不去了,你準備到牤牛河看看,有可靠的情報,那一帶最近有俄國人出現,摸摸他們的底,別有啥兒不良企圖。」徐將軍說。
「嗯,我去。」
「你一個人去。」徐將軍特別叮囑道。
「是,將軍。」
徐將軍叫住走到門口的孫興文。
「將軍,您還有什麼吩咐?」孫興文站住,轉身問。
「唔,」徐將軍欲言又止,揚下手道,「唔,你去吧,回來再說。」
枝兒騎一匹馬從後院走出,後面跟著兩個佩短槍的士兵。她遠遠看見孫興文便走上前招呼道:「孫副官。」
「二小姐。」
「孫副官,我們一起去遛馬好不好。」枝兒邀請道。
「對不起二小姐,」孫興文立刻表示歉意說,「我有事馬上出去。」
「哦,真是不巧。」枝兒表情遺憾道。
「改日,改日一定奉陪二小姐。」孫興文許諾道。
「可不能食言啊,孫副官。」
「當然!」孫興文叮囑士兵,「保護好小姐。」
士兵異口同聲地說:「是,長官。」
枝兒騎馬走遠,士兵步行跟隨上去。
徐將軍坐在四仙桌子前手持紫砂壺喝茶。
「你沒和興文提一嘴啊,老隔著層窗戶紙,不捅破不成。」徐夫人有些心急說。
「我本想提,最後還是沒提。派他去辦的事很重要,等辦完了事回來,我正式向他提。」徐將軍說。
「你拖吧,環兒趕年二十三歲啦。」
「急什麼,緣分到了,水到渠成。」
「怕是等水到,渠早垮啦。」她說。
「啥意思?」
「我看枝兒朝孫興文用勁兒,他們在一起可是有說有笑。」徐夫人說,「除非你想嫁枝兒給他。」
「你走眼了不是,孫興文屬實對環兒有意思,我看出來了。」
「他對環兒有意思,環兒對他呢?這種事一頭炕熱乎不行。」
「嗯,這也沒啥,環兒嫁他枝兒嫁他,背抱一般沉。反正,我看中孫興文的人品才氣。」徐將軍說。
「那你就抓緊問他吧。」徐夫人說,「一晃枝兒來我們家兩年多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枝兒是徐將軍的義女,他時時處處要高看一眼,婚姻大事自然慎之又慎。
「我看陶家……」徐夫人不死心地說,「要不枝兒嫁過去。」
「餿巴主意!」徐將軍發怒道,「環兒不嫁他們家,枝兒就更不能嫁。」
徐夫人一時無語。
「我們一定要給枝兒找個好人家,她既是我們的女兒,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沒她,我還能在這兒和你說話嗎?」徐將軍重情重義道。
兩年前,幾個鬍子干出驚天大事,追殺巡防軍的將軍。白狼山間,徐將軍在五名馬弁掩護下,鞭馬奔逃,身後面數名鬍子瘋狂追殺,喊殺聲震天。
「洗(殺)!」
「追呀!弟兄們!」
大餅子臉馬弁邊跑邊回擊,鬍子緊追不捨,開槍射擊。大餅子臉馬弁中槍落馬,又一個馬弁落馬。
一條川急的河橫在面前,木橋已斷,徐將軍無路可逃,鬍子越來越近,情況更加危急。砰!最後一個馬弁落馬,孤身一人的徐將軍左臂受傷,身子向下滑,眼看落地。
「留活口。」逼近的鬍子炮頭喊道。
眾鬍子將受傷的徐將軍連人帶馬團團圍住,眼看就擒。這時,砰!砰!槍響,身披紅斗篷的枝兒手使雙槍,左右開攻,頃刻間撂到數名鬍子,突如其來的相助者殺入,鬍子一時給驚散。
枝兒一口氣把徐將軍扶上自己的馬背,逃走。鬍子緩過神來,再次追殺時,她奮力催馬,沿河岸猛跑,消失在密林之中。
枝兒跑進亮子裡鎮城門,眾人躲閃,枝兒飛馬而過。
「將軍受傷啦!」將軍府前衛兵喊,迅速迎枝兒進將軍府……
徐將軍在臥室里養傷,枝兒忙前忙後,悉心照料。將軍表現出對枝兒十分喜歡。生死關頭冒死相救,加之數日病榻前照料,他對枝兒說:「你做我女兒吧!」
數日後,將軍府徐家人聚集在客廳,參加認親儀式,氣氛喜氣洋洋。徐將軍同徐夫人端坐在正位子上,接受晚輩禮拜。
枝兒跪在二老面前磕頭,親切地叫:「爹!」
「哎。」徐將軍樂得合不攏嘴,答應。
「娘!」枝兒給徐夫人磕頭。
00「從今以後,」徐將軍對家人宣布道,「枝兒是我的義女,是徐家二小姐!」
至此將軍府里多了位二小姐枝兒。
「枝兒的終身大事,我們要認真考慮,選一個好人家。」徐將軍放下茶壺說。
「陶敬澤年紀輕輕留洋,又是個縣知事,前途無量。」徐夫人仍看好陶家的大少爺,說。
徐將軍面呈不悅道:「你又提陶家,陶家長在你嘴上似的。」
「我也沒誇大其詞,陶敬澤本來是縣知事嗎,聽說下月要上任。」她說。
「知事,知個屁事!」徐將軍鄙視地說,「環兒、枝兒要是男孩,三江縣知事我就買給她們當。」
「行啦,我不和你說了。你想把環兒嫁給孫興文你就嫁,我要說的是環兒年紀不小了,該嫁出去啦。」和丈夫談不攏,徐夫人不再說下去。
「你著什麼忙急,我家的女兒還愁嫁?媒人擠歪了門檻,你也不是沒看到。只是什麼樣的人都有,我得睜大眼睛選選。」徐將軍說。
常言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在亮子裡鎮,將軍就是皇帝,他的女兒自然不愁嫁。她們無憂無慮在深院閨房,說笑打鬧玩耍是營生兒(事兒)。環兒面對鏡子,枝兒將一枝野花插在環兒的髮髻上。
「姐,多漂亮。」枝兒說。
「不好,像妖精。」環兒羞澀道,說著要摘下花,手給枝兒摁住。
「別動,戴著。」
環兒沒再往下摘花,從鏡子上偷看自己幾眼。
「姐,我看陳媽上咱們家來了。」枝兒說。
環兒漫不經心道:「哦,那個媒婆。」
「猜猜她來幹什麼,姐。」
「我哪裡猜得到啊。」
「給你提個醒吧,說媒。」
「給誰說媒。」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環兒驚訝道。
「對呀,給姐說媒。」
環兒鼻子一緊道:「要嫁人你嫁,反正我在家還沒呆夠呢。」
「你不嫁,我怎麼嫁。姐,你有意中人了吧?才左一個不可心,右一個不如意。」
「淨瞎說,」環兒羞怯地說,「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進,我會看上誰?誰會看上我?」
「要是有人看上你呢?」
環兒想到枝兒要說誰,臊紅了臉道:「有影兒沒影兒的話,你說吧。」
枝兒俯在環兒耳邊低聲說出一個名字。她捶打枝兒的肩膀:「不許你胡說。」
「別打了,我不說行了吧。」枝兒告饒道。
環兒停住手,裝出兇相來道:「看你再敢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