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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52:54
作者: 徐大輝
×月×日
昨天夜晚,我做了許多個夢,夢中多次出現二臣子,其中一個夢最真切:他被警方捕獲,判了死刑,臨處決前,他要見我,要吃我親手攤的小米麵煎餅。我攤了一張又一張,二臣子飯量大,這次一定讓他吃飽。我把卷著生醬大蔥的煎餅送到法場,法場設在金兔村南的瓜地里,瓜還沒熟,生生的青瓜蛋子鋪滿一地,直絆腳。警察很多,二臣子跪在挖好的深土坑前,雙手反綁著,我餵他煎餅吃,他咬破了我的手指,鮮血染紅了煎餅卷。我問他:「血好吃嗎?」二臣子說:「你的血好吃,甜、香。」我說:「多吃點……」砰,槍響,二臣子大頭朝下栽進坑裡。我喊他,醒來,淚水洇濕枕頭。
古人說,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的隱私還是沒有對任何人說,除透露一點給小慧外,只好在日記中表述我心深處的難言之隱。
三個可謂同命相連的女人——小爽、小慧、紅玉粘在一起,構成一道獨特人間風景。「麗人居」成了她們三人的「香格里拉」,經常相互鼓勵的一句話:姑娘有幾個是囫圇個兒的,有幾個老娘們死活吊在一棵樹上,那才傻B呢!
我是在極想喝一點兒酒的心境下到處找小慧,在「麗人居」撞上她們喝酒,從每個人的表情看,絕不是剛要開始,起碼喝得接上潮土。小慧搶先說:我今天不開工。
小爽很會來事,說:九花經理,我們三人聚聚,如果有客人……我們……
我看明白她們誤以為我來叫她們回酒店的,我抓起小慧面前的酒杯,一揚脖子干進去,亮空杯子給三位女士看,說:我來加盟的。
哇!九花大姐好棒!(實際年齡小爽比我大)小爽驚喜手舞足蹈,為表示親近改稱經理為大姐。紅玉拽個摺疊凳給我,加了一雙碗筷。小慧比小爽和紅玉更了解我,嗅到我有些反常,腦袋瓜緊轉轉,雙目呆呆望我,我用腿碰她一下,說:小慧,喝酒。
喝!白酒、啤酒、果酒三摻。一桌子熟食沒動幾口,酒瓶子倒空得快,小爽出去到小賣店買三次酒,最後一趟她竟搬來半箱子啤酒。
先進入醉態的紅玉,酒燒膛從裡向外熱,脫掉外衣,戴著乳罩喝酒,黑紫的乳頭從乳罩網眼鑽出,凝脂般的乳山托著它,怪不得令男人瘋狂般地愛她。她說:趙家的母夜叉太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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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慧跟著說沒文化,她直視紅玉的左臉,冒出沒頭沒腦的一句,肯定是損娘們雇的打手,真壞!
紅玉的左耳根處貼塊邦迪。昨夜紅玉從「麗人居」回家,走到街巷拐角處,忽然躥出兩個人,一腳踹倒她,將塑料紙包的髒東西塞進她嘴裡,粗俗地說:叫你嘴饞B浪!臨走,用刀子割了她幾下。
小慧安慰道:忍耐一下吧,等她死啦,你們就團圓啦。
別寬綽我,你的「鐵子」還不是和老趙一樣,甩不掉纏人的尾巴……紅玉捅破小慧的苦水袋子,嘩嘩地流淌出來,她嗚嗚哭起來。
小慧眼下交上「鐵子」,很神秘的,她不肯向我透露一點他的情況。種種跡象表明,自從有了「鐵子」,她一改失魂落魄、自暴自棄的樣子,淺淺的笑靨里泛起一層紅暈,這些都使我感到欣慰。
紅玉哭聲仍本色,一板一眼、帶有節奏;小爽開始獨自哭自個的,到後來,她們仨人擁在一起,摟著肩窩著頭大哭、特哭,我在一旁流淚……為她三人,間或也為我自己。
我悄然從「麗人居」走出,秋雨淅淅瀝瀝地落著,蒼穹揮灑著長淚,寒意徹骨的秋風中,我顧影自憐,望著無盡的落雨,心在哭泣!
有人說,感情這東西像一棵大樹,隨著時間的推移,其根就扎得越深,要拔掉生了根的大樹,談何容易。
我感到天地驟然聚攏,緊緊壓迫我,我窒息!
×月×日
雨下了快一天啦,天仍然還沒有晴的意思,來青蘋果的客人因天氣不好,比平常稀少了些,酒店裡一改素日的嘈雜和忙亂,顯得有些寂靜。
我在宿處的小屋呆一會兒,風不停地把雨滴得脆響,有力地摔在玻璃窗上,我聽來有種重錘敲擊心扉的感覺。擺脫一些煩惱的事情,唯一的辦法仍是躲開。我到一樓吧檯去,坐在安姐那把轉椅上,將它提升起來,使我的胸部與吧檯平行。值班的小姐是小爽,此時她心情相當好,明亮的眸子流出內心的喜悅。上午,司機開車從縣城來,她開了一個包房,他們經常這樣做,大家都明白他倆在包房做什麼,給予了充分理解和寬容,最大限度地提供方便,成全他們的好事。小爽是很懂事很會處世的,她把每次司機帶給她的好吃的東西分給大家,她所在的縣城有山,核桃、榛子、山里紅、歐李……今天,小爽很是滿足,送走司機,她始終輕聲哼著歌子《愛如潮水》,間或串調到《有一點動心》上。
小爽說:來點什麼?礦泉水?還是可樂?
我說:扎啤吧。
慢慢地飲,面向大廳,靠近窗子有一桌客人,說是市文聯的,從穿著隨便、不修邊幅看,有詩人和作家在裡邊。他們好像在吃請,做東的是一位女作者。她的年紀不輕,看樣子與在座的各位很熟,稱呼他們很雜,有的叫老師,有的叫老弟,還有直呼名字的。他們話題很泛,一會兒說到審判薩達姆,一會說到諾貝爾文學獎,一會兒說到時下幹什麼掙錢,其中一個體格較強壯的說,如果文聯體制改革他就南下當「面手」,弄得好一年可掙10萬20萬的。他們還說開旅館、歌廳,店主同公安局關係必須靠,不然要挨收拾的,幾個人同時朝我這邊望來,有一道看女孩很「專業」的男子目光在我周身游移,依稀聽見他說:挺靚,好,是好!
我努力擺出優美姿勢,至少留給他們一尊迷人雕像的感覺,讓他們去調動全部想像我在一泓蔥鬱的詩意里,讓他們懷著沉醉的心情去讀幽香中的一個女孩。或許,他們中間一位詩人以此寫一首詩:在細雨霏霏的日子裡,在酸澀的青蘋果酒店,有個獨自飲酒的女孩……
一輛奧迪車嘎然停下,將我從一種痴迷和忘情中拉回現實,酒店是落地玻璃門,我清楚看見來人揮手打發走車,獨自進店,他朝靠窗那桌客人瞧一眼,沒有熟人,徑直走向我,我急忙放下酒杯,從椅子上下來。我說:您好!凌副秘書長。
包房有地方嗎?凌副秘書長問。
我說:有,您幾位?
凌副秘書長說:我自己。
我說:到嫩芽吧。我猜想,他不會獨自一人要包房的,大概過一會兒有一位女人或姑娘要來。但從規矩和禮節上說,我還要問下她是否要小姐。
凌副秘書長說:當然。不過,您有空兒嗎?
我知道只要隨便說出個理由,就可以拒絕他的邀請。但我沒那樣做,連日來,我總幻想偶然遇個男性老朋友,和他唱歌、喝酒,然後讓我坐在他的面前,凝視他水靜松冥的眼睛,懷著浪漫心情坦然走進心扉。
凌副秘書長說:我們喝一點酒吧。於是我們喝酒,沒有用桌子。我倆很近地坐在一張長條沙發上,幾個下酒小菜擺在茶几,一支著名的圓舞曲始終伴著我們。
凌副秘書長說:你臉紅啦,不能喝酒,用點飲料吧。
我用手摸一下兩腮,是有些發燙。我想不僅臉紅,恐怕眼睛,特別是嘴唇。小慧說過,我一喝酒嘴唇是那樣紅潤,很性感呢!我要繼續喝下去,心中的痛苦才能被沖淡、稀釋。
一瓶白酒剩下瓶子底,凌副秘書長沉重地嘆口氣,說:有時,我很羨慕你們這些人。
我說:做小姐,誰瞧得起呀。
凌副秘書長說:你們可以真真實實地活著,去愛去恨……可我呢?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從19歲進機關,從辦事員干起,擔任科長、副局長、局長,直至市政府副秘書長。現在官做到了頭,回頭看這一生,輕飄飄的什麼也沒有,可卻夾著尾巴做人幾十年啊。
我聽到一個男子對他並不如意的一生的傾訴,像一支沉重的歌,他無法迴避由於年齡偏大妨礙做正秘書長的殘酷現實,不甘心和無奈交織著……都在經受痛苦,這一點我們是相同的。他默默望了我許久後,慢慢捏住我的手,說:手很涼。
我說:女孩手涼沒有人疼沒人愛。
凌副秘書長將我擁在懷裡,有一段時間裡沒有說話,緊緊擁著我。許久,他喃喃地說:假若你不是這樣純清……假若……我心裡燃起欲望烈焰,我說,世上沒有什麼假若,我只是位小姐,你願意……凌副秘書長十分冷靜,問我是否安全,他示意我鎖死包廂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