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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52:33
作者: 徐大輝
×月×日
我是大堂的經理了,薪金提高,住上高級的單獨房間,安姐的床我睡著感到舒適,軟軟的席夢思讓人夢也做得軟綿。我夢見了黃總,我倆人像似在一條河邊坐著,河水默默向前流淌著,黃總說要吻我一下,我讓他吻了,很幸福的。
我醒來,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夢中被黃總吻過的地方,臉乾澀、冰涼,沒有夢中被吻的直貫心底的溫暖。夢終是夢,醒來了,多美好的東西也都逝去了,怎樣去重溫,也只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我曾胡思一件事:黃總假若在某一天要吻我,我是拒絕呢還是接受呢?我為我萌動這樣的念頭,感到不安和心跳。黃總和我是不期而遇,還是必然地如期而至?偌大的世界,竟縮成了小小的青蘋果酒店。我們是那樣的一見如故,談得來,許多瞬間被凝固成永久,一個身影也被定格在我的視網膜里,一切便悄然地、不可遏止地開始。
我怕有一扇門突然敞開,徘徊門外的我是進去呢,還是快速走開?我並非要進這扇門而久等久候在門旁,因缺乏勇氣和膽量而終未叩響它,我是偶然經過這裡,駐足仍是不經意地停留,但這扇門的一條縫隙,透出令我心曠神怡的世界,依稀中見到迷人的風景。
但願這扇門永遠別開,我願永久等待門前。有人說等得久了,實際上已等成了一座山谷,我願成為這扇門前的山谷,只要能隨時可見到那門上的縫隙。事實,我的生活中,我已走進一扇敞開的門,的確是我叩開的,叩開這扇門是我生命中寒冷的時刻,凍僵的心渴望陽光和溫暖,走進那扇門,便走近了太陽,我從凍僵中醒來……門,一道門,走進我心深處,走進我的生命。我原本想,這門對於我是生命中唯一的一扇,現實已證明我的單純與無知。門已經出現在我面前,我真怕它現在就敞開,毫無精神準備。誰能告訴我,我在那一時刻突然來臨時怎麼辦?
我失眠了,想找個朋友說說話,自然想到小慧,時針正指凌晨1點。唉!還是自己苦熬吧!
「李帥,有一個人很可疑。」張國華說。
「誰?」
「黃總的老婆。」
「那個國稅分局的副局長……她怎麼?」
張國華翻到日記中摺疊的一頁,他在認為重點的地方摺疊起來,便於查找,他說:「你看這篇日記。」
李帥湊過來,讀其中一段文字:黃總的老婆蠻橫地一手拽下安姐的金耳環,耳輪被拽豁,流血不止。看樣子淫威發泄完了,氣出完了,率兩個女人離去,丟一句像似警告安姐,又像警告我們全體小姐的話:今後再敢和我老公有染,我絕不客氣!
「這個女人很兇。」
「不,張隊,應該說很兇惡。她能夠帶人到酒店打安姐,那麼她也可能雇兇殺人。」
「推測,一切只是你的推測。」張國華說,「發展下去,他們大概是那種關係了。」
「情人。」
「命案發生後,我們調查得知,黃總和九花……可是小慧與黃總沒關係。假若雇兇殺人推測成立,殺九花有原由,殺小慧就講不通。」
「也許是錯殺,目標是九花和黃總,碰巧小慧同九花睡在一起……」
張國華沒再否認李帥的推測,雇兇殺人黃總老婆有這個能力,從她品性兇狠的程度上看,她能幹得出來。只是沒有證據,日記提供的,目前也只能算是一條線索,或者說是一種啟示。
「黃總呢?」李帥問。
「嫌疑始終沒再上升,他剛剛走近九花。」
「走近?」
「黃總不露聲色,一點兒一點兒地……」
「他像只蜘蛛布好網,等待九花這個獵物入網。」
「九花沒一絲髮覺地走過去,她沒看到網,而是一扇門,她說她生命中寒冷的時刻,凍僵的心渴望陽光和溫暖,走進那扇門,便走近了太陽。哦,多麼危險啊!」
「網和太陽,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走近它們是不同的結果啊!」
「九花在徘徊。」張國華說。
×月×日
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姓文的副大隊長和一名偵察員來找我,說有事要與我談談。一開始我有些緊張,做大堂經理以來,接待稅務、工商、衛生、城管等等人員,分管這片派出所的人全由安姐接待,公安人員,特別是刑警隊的人找我,我一下想到是不是我們的小姐出了治安方面的事。
文副大隊長說他們在辦一個案子,向我了解兩個四川女人,一個叫玉萍、一個叫阿佳的情況。警方要我如實講出她倆在青蘋果的情況。
我把我所知的有關她們姑嫂倆的情況,向警方講了,偵察員認真做著記錄。文副大隊長問她倆離開青蘋果的原因。
玉萍和阿佳離開青蘋果是我擔任大堂經理不久的事。一天玉萍來找我說:田經理,我們想離開這兒,明天走。我從關心的角度問問她們到哪裡去,還繼續當小姐嗎?玉萍說:咱們姐妹相處不錯,你當上經理後,儘量給我們找事做,掙些錢,這些我們永遠記著。但是,眼下經濟不很景氣,青蘋果的客人不多,掙錢越來越難。我們姑嫂在本市租間平房,月房租才120元,我們做點別的。我沒太深問她們做什麼買賣,但我猜到,她們仍然操持舊業。玉萍和阿佳就這樣離開了青蘋果,再沒她倆的消息。
文副大隊長問:走後,她們誰回來過嗎?
我仔細想想,肯定地說:據我所知,她倆誰也沒回來過。
文副大隊長又問一些情況,我—一回答。他說:你見過一個瘸腿男人,年紀大約30歲,操四川口音,來酒店找過她們,或者聽她們談起這個人。
我如實告訴警方,沒見過瘸男人,也沒聽她們議論這麼個男人。文副大隊長他們臨走時,我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案子破了。文副大隊長說,她們殺人啦,嫌疑人全部捕獲。
玉萍、阿佳殺人?殺了什麼人?我聽此十分震驚,整整一個上午,我都在想著這個駭人的消息。
離開青蘋果的玉萍、阿佳在火車附近的柴禾胡同租一平房,獨門獨院。這個平房的主人是單身漢,又是火車司機,經常不在家,玉萍、阿佳基本上成了該院的主人。她們姑嫂倆瞄準了火車站,各色人物南來北往,來去匆匆,活兒極容易攬,無論白天黑夜攬著客就做。因離火車站近,她們盯住買完票候車的單人旅客,勸說他們休息一會兒,花三五十元做一次,然後上車旅行,倒是件極愜意的事情。
夜裡漢口開來的一趟T字頭客車,姑嫂倆候在站前廣場,瞅准哪位單人旅客從檢票口出來,便上前搭訕,直來直去。阿佳去粘,成功率高於嫂子,這天她粘了一位瘸旅客,沒費什麼口舌,便跟阿佳姑嫂回到住處,三人彼此一下認出來,原來他們同是大山夾縫中那個寨子的人。瘸子叫阿拐,一瘸一拐卻是全寨子最早到都市打工的人。他有修理拉鎖、雨傘的手藝,日子混得不錯,腰包漸鼓起來後,他泡上一個貴州妹,租間小屋住。後來日子拮据時,他便成了「皮條客」,貴州妹年紀輕,應是雛妓,深受嫖客喜歡……瘸子只顧於介紹嫖娼的勾當,忽略了貴州妹與一個嫖客產生了愛情,後隨之私奔,掠走全部財物,瘸子成了窮光蛋,又修起雨傘、拉鎖。阿佳去深圳,是瘸子介紹的,貴州妹換成了川妹,又是家鄉妹,他很得意,仍然干那勾當。他們後來分了手,阿佳去了另一個開放城市,再也沒見面。此次關東邂逅老鄉,心裡都有說不出的滋味。這一夜,玉萍的被子蓋得很嚴,耳朵塞滿棉花球,權當小姑子接了一個客。
瘸子的出現,改變了玉萍、阿佳姑嫂兩人的命運。他們擬訂了掙大錢、掙橫錢的計劃:以「放白鴿」為誘餌,在火車站、長途汽車客運站、高速公路車站,阿佳可人的小臉蛋引誘上嫖客後,帶到出租屋,引逗嫖客寬衣解帶,事先隱蔽好的瘸子阿拐趁機衝出,說嫖客姦污自己的妻子,揚言要到派出所去解決。嫖客明知是敲詐勒索,自認倒霉,花錢私了。阿拐策劃此類陰謀手段很高,他讓玉萍勾引本市一個權力部門的科長,幾次賣淫後,佯裝懷孕,問嫖客是生下孩子還是做人工流產,吃「皇糧」的科長哪敢讓妓女為他生個私生子,掏2000元讓去做人流了事。最令警方氣憤的是,阿拐買了一套佩有二級警司警銜的警服,冒充公安人員,多次擒獲與阿佳嫖宿的嫖客,最後以不通知單位和家屬並為其保密為條件,交了罰款了事。阿拐的拙劣表演,也有讓嫖客看出破綻的時候。一個副鄉長嫖阿佳被阿拐捉住,副鄉長對阿拐警察一人辦案表示懷疑,罰款時鄉長要求開正式收據,要帶公章、罰沒專用收據那種,打白紙收條他不干。阿拐見戲演不下去,原形畢露,說自己不是警察,你給不給錢吧,鬧到公安局他也不怕,大不了「故地重遊」,可你嫖娼的事捅出去,鄉長還能當成?這位副鄉長權衡利弊,覺得花錢消災為上策,阿拐也算講究,少詐鄉長一些錢。
命案是這樣發生的,阿佳把從北京到佳木斯的火車下來的一個嫖客,領到出租屋。阿拐那日陪玉萍外出,沒故伎重演,阿佳看出這位嫖客是塊肥肉,打算在他身上多掙點兒。這嫖客說自己吃了「快藥」,問阿佳能否滿足,但她覺得也無所謂,最多一天接過10多位客人,你再能耐一個人也不會抵住10多個人。阿佳說沒問題,價錢怎講。嫖客說:我怎麼做你都同意,我出1000元。
阿佳看出嫖客心急火燎的樣子,故意拖延一下,說:再打點嘛!我可是全聽你的擺布。
嫖客爽快,又加了500元。1500百元,阿佳很滿意,做得划算。這嫖客總不讓自己的錢白花……阿佳驚奇嫖客的旺盛精力,她已疲憊不堪,坐起身的力量都沒有。嫖客也很滿意,離開出租屋時說:阿妹願意做,我明天還要來找你啦。
阿佳問怎麼聯繫,嫖客說:市政府賓館206房間,我早預訂的。臨走時還讚不絕口,你是我接觸川妹子中最棒的一個。
阿拐得知這一情況,當聽阿佳說那嫖客衣袋裡銀行卡十幾個,眼睛立馬鋥亮。他策劃一個血腥的陰謀。嫖客的身份弄清了,本市出台招商引資的優惠政策,吸引海內外商人來此投資。這位嫖客來自溫州,準備在本市投資建一個工廠,生產一種磨刀(印刷用)機械。嫖客鬼迷心竅地喜歡上阿佳,帶到賓館房間留住兩夜。阿佳提出在賓館她不習慣,十分緊張,回到她的住處去作樂。嫖客意亂情迷,沒多想便同意了。他不知道這是一個圈套,一個致命的陷阱。阿佳關燈催他上床,躲在床下的阿拐,用尼繩勒住嫖客。弄死他前,逼問出銀行卡的密碼,洗劫光嫖客身上的錢物。然後拖到事先挖好的坑裡(在院子的一個角落),倒栽蔥,大頭朝下埋了屍體……
阿拐萬沒想到的是,司機的隔院鄰居有位窺視癖的人,他常搬個梯子從牆頭瞧阿佳租屋,從千瘡百孔的窗簾瞧見床上「野鴛鴦」的嬉鬧場面,便常來偷看。他和往常一樣爬上梯子,瞅見了殺人場面,差點嚇得他跌下梯子。一夜沒睡覺,第二天到派出所報案,警察迅速拘捕了3名嫌疑犯,突審弄清了命案真相。
怎麼說玉萍和阿佳殺人的事實難讓人接受。殺人償命,這下她們可完了,玉萍說,今年回老家過年呢。看來,她們是回不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