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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6:52 作者: 徐大輝

  張揚從老闆處出來,狠狠地瞪月亮一眼。

  先前,他和老闆如下對話:

  「活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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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一個。」

  「從炸毀的礦井裡爬出來,怎麼可能?」

  「是炸井前一夜……」

  「張揚啊,你的腿腳懶嘍。」

  「劉寶庫才跟我說……」

  「我們的計劃要毀於一旦,毀在這個人的身上。」

  「怎麼辦?」

  「他是哪的人?」

  「科爾沁,叫郭德學。」

  「只要有一個活口,透水的事情早晚要露餡兒……張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明白就好,你立刻去辦吧。」

  「我這就去……」

  「乾淨利索點。」

  「放心……」

  月亮沒生氣,把上山的路照得明亮。

  「該死的月亮,死亮死亮的。」張揚恨罵道。

  四黑子跟在張揚後面,預備的鋼絲拿在手裡,這就決定了郭德學的死法。

  郭德學吃飽了就睡,睡醒再吃,三天裡他都是這樣。第四天,他有了除了吃睡以外的第三種念頭。

  「我回礦上去。」郭德學說。

  守洞人聽後莫名其妙地笑了。

  「這是啥地方?」

  「天知道。」守洞人仍然不搭訕。

  郭德學望著犬牙交錯的石頭,說:「是山洞。」

  「狼洞。」守洞人說。

  郭德學迷惑不解,把自己圈在狼洞裡幹什麼?從井裡爬出來,獲救後最先送醫院,而後回工棚,礦上要找倖存者了解井下的情況。現在看來沒有按照常規進行,狼洞他從來沒聽說過,就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四黑子是礦上的人,是他送自己過來,給吃給喝的倒不像有什麼歹意。

  「綁架?」無頭無緒的思考中,他胡思亂想到這個上面,影視劇中綁匪經常將人質押在山洞子裡。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綁架,無非為勒索錢財,我一個窮礦工,滿身使勁抖,也只能掉幾塊煤渣,況且還不會大。綁匪不是看走眼,就是有病。如此一想,他便心安一些。不過,還是盼著一個人來。

  「黑師傅什麼時候來?他不能把我放在這兒不管了呀。」他說。

  「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老老實實呆著,餓了就吃,困了就睡,給誰家當寵物也就這等待遇。」守洞人說話尖刻,捎帶著把人也給罵了。

  「B話!」郭德學心裡暗罵一句。

  守洞人走出去,照舊將那盞礦燈拎走,關上鐵門上了鎖。

  山洞裡漆黑一團,同住的小動物活躍起來,黑暗中它們為所欲為,有些大膽放肆,偷吃守洞人的蘋果,嚼得咔嚓地響。

  郭德學喜歡偷吃東西的小動物,有它們做伴黑夜不孤獨。聽鋒利的牙齒嗑咬水果的聲音,和優美的音樂一樣。然而,任何享受都要付出代價。

  「你嘴饞,偷吃我的蘋果。」守洞人見蘋果少了兩個。

  「我沒偷。」

  「你沒偷,蘋果怎麼少了兩個?它長腿走了?生膀兒飛了?」

  「不清楚。」郭德學不想出賣朋友。

  守洞人不滿意郭德學的回答,咽不下這口氣決定用限制飲水量實施報復。

  郭德學吃了忠誠——不想出賣朋友的苦頭,不過,他心甘情願。守洞人給他留下一片黑暗,月光穿縫隙進來,給他看清朋友提供了光源。一隻老鼠捧著蘋果香甜地啃。

  老鼠不是人類的朋友,但卻是礦工的朋友,是老莊和自己的朋友。文學作品中狗啊貓啊大象啊海豚的報恩救人命,沒見有老鼠救人的描寫,是作家有毛病,還是老鼠有毛病?郭德學認為老鼠救了自己的命,是老莊的白老鼠朋友的預報,才在透水前逃脫掌子面。

  「人有時還不如老鼠。」老莊在生命枯竭前莫名其妙地感慨,至死他沒說人怎麼不如老鼠。

  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逃亡上,郭德學沒有一分餘力用在與逃命無關的事情上,現在有考問的時間,老莊又不在了。

  「我要比一隻老鼠強!」郭德學對一個魂靈說,他認為那個魂靈自始至終跟隨,從地獄一樣的井下到地面保佑自己,活下來沒它支撐不行。一定帶人下井找到老莊,給他做塊石碑,將他一生鍾愛的單鼓刻在上面,最好有句鼓詞兒……他是在想著這件事時聽見爆炸聲,地動山搖。

  「什麼爆炸?」郭德學問。

  守洞人非但不搭理,還狠瞪他一眼,迸發出斥責:嗤!

  郭德學討個白眼、沒趣和一肚子氣,在井下幾百米深處,白老鼠和人友好相處,老莊說他見過老鼠向他微笑。哦,他翻然醒悟:有時人不如老鼠!

  守洞人的腳步回來,是兩個人的。郭德學聽出來是兩個人的,沒錯,四黑子出現在洞口。

  「黑師傅。」郭德學如見救星。

  「餓麼?」四黑子這樣問。

  「不,我想離開這兒。」郭德學急忙提要求,晚了沒機會提似的。

  四黑子還是沒正面接話茬兒,說:「你想吃什麼?」

  郭德學搖頭。

  「真的不想吃什麼?」四黑子問。

  吃,還是吃,看起來還沒讓自己走的意思。郭德學尋思如何央求四黑子帶走自己,越快離開狼洞越好。

  更殘酷的事情等待著一個無辜的農民礦工!

  「走吧!」四黑子說。

  讓自己走啦,郭德學驚喜,至於往哪兒走他沒多想。塌天的災難等著他,他絲毫都沒察覺,周密的暗殺,怎能隨便就看出破綻呢?

  張揚躲在黑松後面,監督一條生命奪去另一條生命,過程十分短暫而簡單,人的生命脆弱得像揉一張紙,四黑子一根鋼絲就那麼一套一勒,郭德學都沒掙扎幾下,還不如一隻被殺的雞,雞要撲棱翅膀,要蹬蹬腿!

  軟綿下去的屍體從四黑子面前倒下,像一條麻袋,落地時發出沉悶的聲音。草包、棉花包,許多活人被罵成這些,這般的最後。

  郭德學就是草包、棉花包結局的。

  張揚走到樹前,問:「解決了?」

  「解決了!」四黑子坦然自若地卷鋼絲,很輕鬆的口氣說,「沒想到你小子這麼囊,這麼熊!」

  殺手瞧不起不反抗不掙扎的受害人。

  「咋整?」四黑子問屍體如何處理。

  「扔鯰魚河裡。」張揚說。

  四黑子準備扛走屍體郭德學。

  「不能留著他的臉,別給警察認出來。」張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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