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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6:46 作者: 徐大輝

  四黑子發現爬出井口的郭德學,他給劉寶庫打電話,報告這個驚人的消息。透水事故發生五天過去,一直奉命守在井口旁的他,幾次下井,深入到主巷道,其實也沒多深,停電靠從井口射進的自然光,照不多遠,他朝黑暗喊:

  「有人嗎?有活的嗎?」

  陰森的礦井裡,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四黑子是不怕死的人,他敢殺人,14歲時就把母親和情夫一起殺死在被窩裡……濃濃的死亡之氣籠罩著整個礦井,使他心有些發抖。

  至於他下井喊人出於什麼心理,無人知曉。反正他喊了,還不止一次。如果是良心,那他每喊一次,就應把他黢黑的靈魂洗白一次。當然,把一個惡貫滿盈的人漂白洗清潔很難。

  

  郭德學爬向井口的途中聽到兩聲呼喊,他答應了,聲音太小,乾乾的嘴發出的聲音沙啞,不能傳得太遠,四黑子聽不到。

  四黑子得到劉寶庫指示:把他弄到白狼洞去。

  「你能站起來嗎?」四黑子問。

  郭德學軟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坐起來。哮喘一陣,說:「不行,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餓的?」

  「嗯。」

  四黑子在他面前蹲下,說:「你爬到我的背上,我背你走!」

  郭德學軟弱無力的胳膊努力扳住四黑子的肩膀,連說句感謝的話都沒力氣說了,頭耷拉著,東搖西晃。

  四黑子背著軟綿綿的一塊肉,絲毫覺不出活物的氣息。山路在腳下延伸,茂密的樹木割劃他的臉,火辣辣地痛。

  山路在郭德學的心裡綿延很長,無窮無盡。他渴望生出一雙翅膀,快快飛到工棚,吃上饅頭,有菜湯喝更好。四肢沒勁兒,腦子還管用,樹枝如此茂密,回工棚的路上沒這麼多的樹,也刮不到身上。

  「黑……黑師……師傅!」郭德學聲音如蚊鳴。

  四黑子停下來,以最大的角度轉過頭:「幹什麼?」

  「我們這……去去哪兒?」

  「該去的地方!」

  四黑子口氣不友好,郭德學不再問了。在別人的背上還有自由嗎?背到哪裡去,全聽人家安排。

  白狼洞在一巨石後面,洞口較隱蔽。幾代白狼在此棲居,繁衍後代。日本人在此種罌粟,滿山遍溝長著罌粟,白狼的日子不好過,狼王率領族群離開,洞留了下來。

  劉寶庫知道這個山洞是四黑子告訴他的,親自來看過兩次,並接受四黑子的建議,將狼洞開發利用,儲藏威力最大的東西——炸藥和雷管。

  去白狼洞只一條路,四黑子令人晝夜把守,連一隻鳥也難飛進去。

  「四哥。」守洞人急忙迎候。

  從分工上說,守洞人統由護礦隊指派,四黑子是隊長。

  「把他弄到裡邊去。」四黑子到了可以發號施令的地方,氣也壯起來,他說,「先給他一些吃的,一點兒一點兒地給,別一下撐死他。」

  白狼洞備有食物,守洞人照隊長的吩咐去做了。

  面對豐足的食物郭德學並沒狼吞虎咽,幾天沒進食通道變得狹窄,很不通暢,食物不願往下走動。他瞅食物眼睛發綠,像一餓狼。

  「你不餓?」四黑子奇怪,問。

  「餓。」郭德學答。

  「那還不快吃?」

  郭德學使勁咽下梗塞在食道里的東西,一下就順暢了,一盒方便麵轉眼之時吞下去,他說:「再給我泡一盒。」

  四黑子是看郭德學吃下第三盒方便麵,離開白狼洞的,臨走對守洞人說:「不能再給他吃了。」

  「他要是要吃呢?」

  「要也不給。」四黑子說,「看好他,不准有任何閃失。」

  劉寶庫要了解郭德學的詳細情況,電話里說不明白,他叫四黑子回來說。他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我出去一趟。」

  「關機還是……」許俏俏在問他們忽然中斷的那件事情。

  劉寶庫注意到她的軀體擺在床上,形狀酷似一個漢字,他的欲望嘶嘶燃燒起來,腿沉了,改變走向門的主意。

  她在那一時刻總是出奇地平靜,等待令她激動不已。

  他走到床前,只觸碰到漢字的一撇,強烈的感覺頓然飄走。

  「你?」

  劉寶庫扯過毛巾被蓋在她身上,說:「等我回來咱們繼續。」

  許俏俏說:「那先屏保。」

  走出別墅,劉寶庫咀嚼「屏保」這句俏皮話,很普通的一句術語,從她嘴裡說出來,又是用在那種事情上,鮮活而文化。

  四黑子等在辦公樓里。

  「到我辦公室。」劉寶庫叫上四黑子。

  劉寶庫離開別墅將毛巾被給許俏俏蓋上,她安靜在柔軟下面些許時候,吊燈光給毛巾被篩後透過,斑斕而變幻。16歲的一次草原旅行,她仰躺草地上透過併攏的手指望雲,欲望被驀然喚醒,身邊男孩的手正撕裂本來十分脆弱的防線,懵懂的事情提前如山間小溪一樣清澈,清澈得美好。

  嘗過梨子的滋味,誰都想吃下一口,只要胃能盛得下,就要吃下去。許俏俏成為最封閉小村的最開放的女性,有時候是別人需要她,有時候她需要別人,兩者難以廓清。

  李作明在許俏俏視線里消失八年,她忽然想起他,萌發見他一面的念頭。

  許俏俏懷著尋找逝去的有點疼的第一次,找那個製造刻骨銘心記憶的男孩,在盤山勞動廣場遇到李作明。

  「你為什麼這樣眼光看我?」他問。

  許俏俏在回想飄遠的草地,想念和傷痛雜糅起來。

  時間中他們的命運都被改變了。那塊草地,變得模糊而縹緲,假如說彼此還有記憶的話,也只剩下淡淡的一點綠色。

  「我現在要的就是錢。」許俏俏直言欲望。

  李作明沒感到驚訝,欲望的年代裡,一個美麗而又沒任何技長的女孩怎樣生存?站街女、窗簾女、走夜女人……她已經是其中一個詞彙了。

  許俏俏經李作明的精心包裝,上了劉寶庫的床。

  當然,許俏俏上劉寶庫的床是一個巧合。

  許俏俏掀開毛巾被,她時刻沒忘記自己的任務。一切都要做到萬無一失,她走出臥室,檢查了房間每一個角落,確定沒藏人,絕對安全後,給李作明發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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