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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6:16 作者: 徐大輝

  「老鼠沒來,不好!」老莊驚慌地說。

  「怎麼啦師傅?」郭德學迷惑不解。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天天餵老鼠嗎?」隨著精神緊張,老莊的語言節奏陡然快了起來:「老鼠能聞到瓦斯,老鼠能聽到透水聲……有危險它們就不出來吃東西。德學,你年輕耳朵尖(聰),趕快聽聽,是不是有流水的聲音?」

  郭德學手扯耳朵仔細向四周聽。

  「趴在地下,耳朵貼在地面上。」老莊按倒郭德學,急迫地問:「有沒有像吹口哨的聲音?」

  郭德學兩隻耳朵輪番貼在地面上聽,是聽到了聲音,辨別後說:「好像鐵鍬鏟煤的響聲。」

  老莊不相信,他還是堅持自己的判斷:「出事啦,德學,我們快到主巷道上去,快!」

  一股徹骨寒風撲面而來,郭德學不由打了個寒戰。

  老莊終於看到災難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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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水啦,德學你快喊。」老莊催促說。

  喊?郭德學怔住了。他不知該喊什麼。一聽說跑水二字,他嚇懵啦,雙腿發軟。

  「大家快跑啊!跑水啦!」老莊聲嘶力竭地喊。

  郭德學本能地隨著老莊喊:

  「跑——水——啦!跑水——水啦!」

  一盞礦燈光閃電似地劃破黑暗,從掌子面逃出的三個人跑過來,他們驚慌失措,口吃地問:「老莊,老莊,出什麼事啦?」

  「跑水……朝北巷道跑。」老莊鎮靜了許多。他問:「後面還有人嗎?」

  「沒啦,聽那邊的水聲很大,轟轟隆隆的。」逃出來人驚恐萬狀,說。

  「我們趕快走吧。」老莊說。

  有一個礦工站著不動。

  「走啊!兜齒兒。」老莊過來拉他,以為兜齒兒嚇傻了。

  「可屯長……」兜齒兒哭起來,「我們葛屯長沒跟上來啊!」

  轟轟隆隆的水聲越來越近,腳下的岩石微微顫動,棚頂東西掉下來。

  「快走,再晚了就跑不出去啦!」老莊急切地說。

  兜齒兒,因長相而得的綽號,下齒前錯,兜著上齒,有叫兜齒、嘴兜、地包天、大下巴,大家都管他叫兜齒兒。他說:「記錄本在葛屯長身上。」

  「什麼記錄本?都到了什麼火候,你還顧記錄本,顧命吧!」老莊急了,鷹捉小雞一樣拎起哭泣不停的兜齒兒,向前跑去。

  兜齒兒還在不停地說記錄本在屯長身上,屯長沒跟上來。

  「記錄本比命重啊?命丟了什麼都沒有用。」老莊說。他放下兜齒兒,「你攆上郭德學他們,和他們一起走,別分開。」

  兜齒兒照老莊的話做了,只走了幾步,腿腳綿軟停下,老莊想出激勵他的話來:「兜齒兒,想想你女朋友,她在家盼你早點回去呢!站起來啊!」

  出現了效果,兜齒兒拱了幾次身爬起來,朝前跑去。

  老莊頓時聽到哭聲,嚎啕大哭。

  巷道里有水,是慢慢湧上來的。其實不然,是滾滾而來,因腳下這段路是上坡,水流速度受到限制,加之礦燈照的距離有限。從水面很快到膝蓋深判斷,水來得比他想像的急速而迅猛。老莊不死心,喊:「喂,還有人嗎?」

  沒有人的回聲,只有水的嗚咽。

  「還有人嗎?」

  巷道里迴響老莊的呼喊,走在前邊的郭德學停住腳,回身向後看,礦燈光的盡頭是黑暗,沒有老莊的身影,只有他的呼喊飄蕩,也夾雜著水流和塌方的聲響。

  「莊師傅!」郭德學最惦記老莊。

  那三個礦工也跟著喊起來:

  「老——莊!」

  「莊師傅!」

  「老——莊!莊師傅!」

  大水像一隻被叫醒而發怒的狗,洶湧地朝喊叫的人猛撲過來,水中有雜物,坑木、支架、石頭。

  這時候,有人驚喊:「看,那兒是什麼?」

  水上漂浮著一頂安全帽,郭德學一見便哭:「師傅!莊師傅啊!」

  「你怎麼啦?」胖子迷惑。

  「帽子都落在水裡了,是他……一定是他。」郭德學痛哭不止。

  老莊游過來,頭繫著只塑料薄膜方便袋,他的帽子的確掉下來,是沖瀉過來的水推倒他,帽子掉落水中。

  四個人在齊胸深的水中靠攏過來,將老莊團團圍住。

  「嚇死我啦。」郭德學嘟囔著,伸手去摸老莊的肩膀,確定一下他人確實存在,不是幻影不是夢。

  「怎麼不是我,就是我呀!」老莊說。

  四雙目光慄慄危懼。

  老莊明白,危情時刻自己緊張、惶恐的情緒將影響到在場的人,這對逃生不利。他說:「大家跟著我朝北迴風口走。別慌,別怕,我們肯定能逃出去。」

  直立行走已不可能,人類又回到了進化的起點,爬,手腳並用地爬。老莊在逃生的隊伍中就是一隻獅王,關係到族群生死存亡,他奮不顧身沖在前面。危險時時刻刻在前面,無法預想,只有勇敢地去面對和經歷。

  「大水灌滿了巷道,隨時都會出現塌頂。我在前面探路,你們和我保持距離,在確定沒危險時,我叫你們再過去。」老莊做了安排。

  「我跟你去吧,也好多個幫手。」郭德學不放心,說。

  「德學,你腦袋瓜靈,我的話你記住嘍。」老莊說話時緊緊攥著郭德學的手,語調沉重,充滿囑託的味道,「萬一我出意外,你帶大家往北迴風口走,如果大水來得太快,中途有一處平台,你們可以爬上去暫避……」

  「我們等礦上來人救吧。」兜齒兒說。

  「鐵軌已沖斷,下不來人啦。電話線斷了,無法同外界聯繫,一切都靠我們自己了。」老莊表情沉重而憂鬱,他說,「我們救自己!」

  老莊的背影顯得蒼老,追隨那盞搖曳的礦燈遠去。

  「只要燈亮著,莊師傅就沒事。」郭德學心裡說,他感覺老莊的體溫還殘留在手上,巨大的恐懼面前,絲縷的溫暖都是無比珍貴的。它直貫心底,增加求生的勇氣。

  老莊試探著朝前走,他感到自己在一個震盪器里,地動山搖地停不穩。年輕時經歷過一次地震,情形就和眼下差不多。當然,這次比地震更危險,那次儘管站不穩立不住,他還是連滾帶爬地滾下平房的窗口。

  現在是在六百米井下,垂直地面也有兩百多米,逃出去的希望不是沒有,但很難很難。

  一起下井的十四人,僅剩下五人。他們作業的掌子面灌滿了水,生還的可能極小。假若有活著的人,這會兒也該趕上來,或者聽到他們的聲音。

  「一定把他們幾個帶出去。」老莊下定決心。

  嘩啦啦!前面的棚頂轟然塌落下來,石頭堵死了去路。

  老莊用礦燈照了照,無法向前走了,他退了回來。

  四個礦工呆滯的目光望著老莊,沒人說話。

  大水肆虐的聲音在巷道里迴響,十分刺耳,大家的心揪了起來。

  「前邊塌了頂,堵死出路。」老莊打破沉寂,平靜地說,「趁大水還沒攆上來,我們只有扒開通道,才能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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