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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6:14
作者: 徐大輝
有關煤礦安全生產的會議正在進行之中。
會議在省會城市召開,主管副省長到會作重要講話,各市主管煤炭生產的副市長和安監局局長與會,規格之高,可見此次會議非同小可。
會場的會標相當醒目——安全衛士表彰暨「地火行動」部署大會。
安全衛士表彰,主要是表彰兩年來為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工作做出重大貢獻的官員;「地火行動」是關閉全省範圍內的有安全隱患的小煤窯。
會議期間,省安監局和省煤炭工業廳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
主持人說:「我們今天在這裡召開新聞發布會,省安監局和省煤炭工業廳領導和本次受表彰的安全衛士代表,回答新聞記者朋友們的提問。」
「我是省電視台焦點時空的記者,我想問省安監局的肖局長,『地火行動』從什麼時候開始,時間為……」
幾位記者先後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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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海局長,你作為此次大會受表彰級別最高的政府官員,為堅持原則,將一隻胳膊丟在監督管理崗位上,」當《東北商報》的記者問到受表彰的安全衛士代表——盤山市安監局局長海建設,數家媒體的鏡頭對準了空蕩左臂袖管的海建設,「你如何看待政府給你的殊榮?」
海建設挺拔一下身子,說:「榮譽稱號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盤山市監督管理下的罌粟溝礦區,能夠安全有序地生產,礦工的生命得到保證。」
掌聲,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此前,海建設的名字已經名揚省內外。《東北商報》曾以整版的篇幅刊登長篇通訊,題目為:獨臂局長的風采。
大眾閱讀的熱點該報做過調查,是四個星。獨臂局長的風采是他的一場經歷,被黑礦主雇凶卸掉的那隻健康胳膊,一隻處級局長的胳膊遭報復給活活砍掉(實際是受傷感染截肢)。這不算是報導失實,總之受到打擊報復才導致截肢,截肢成為英雄人物而讓公眾更直觀。
準確無誤地算,事件發生在三年半以前,由於正臨年關,海建設還躺在醫院裡,無法接受本年度披紅戴花的表彰,加之上報英雄一類批准很麻煩,事情才拖到今天表彰。
罌粟溝礦區因海建設遭黑心礦主報復的事件發生再度出名。以前,也就是差不多一百年前,罌粟溝很出名,當時日本人在此開煤礦。
一首流傳的舊歌謠:
罌粟溝,陰森一線天,只見煤運出,不見活人走。
老罌粟溝成為前塵舊事,新罌粟溝現在是盤山市直轄的礦區。早在若干年前唯一的一家國營大礦遷走後,由鄉鎮煤礦和數家私營礦混合開採著。與舊歌謠描繪的情形不同的是,可見一輛輛卡車日以繼夜地把煤運出,也見活人進出礦區。
三年前,三菱大吉普車在煤塵飛揚的運煤道上行駛三個多小時,終於見到了青山綠水,儘管不停有運煤的卡車擦身而過,空氣中已經沒有飛蚊一樣煤顆粒。
「張科長,我們進入鬼臉砬子煤礦區了。」司機對坐在副駕座位上的張揚說。
張揚是盤山市安監局監管科長,他帶科里的另兩名科員,到礦上送整改通知書。鬼臉砬子煤礦共有四個煤井,其中有兩個井瓦斯嚴重超標準。
「第三次送整改通知書了。」一個科員說。
另一個科員說:「整改什麼?他們根本不聽,權當廢紙一張。」
「還不是李雪峰有背景。」
「背景?有幾個臭錢嘛!」
「黑白兩道……」
呃!張揚擠出的咳嗽聲,或者說是清嗓子就有了別的意義。
后座椅上兩名科員立刻啞了聲。各自望向窗外,一個望見一片樹林,一個望見一條河。
罌粟溝間有一條著名的河,名叫鯰魚河。河的名字記載了它風光的歷史,食魚的鯰魚成為此河流的主宰。
「鯰魚能吃鼠呢!」張揚突然說。
兩名科員驚奇的目光一齊投向科長,大魚吃小魚,鯰魚吃魚這些常識他們都懂得。可是鯰魚吃老鼠,聳人聽聞。
「你們沒聽說吧?」張揚轉過身子,一本生活知識的書打開了。
30歲剛出頭的張揚是科里的一本書,大家把他看成一本百科書。不懂的就問他,還沒有他說不上來的。
「我總覺得老鼠的牙齒要比鯰魚的鋒利,何況老鼠是齧齒,整日磨,使用起來一定比鯰魚厲害。」
「是啊,老鼠的本領不僅如此,它既能在陸地打洞生活,又會游泳。鯰魚就不同了,它要是離開水,寸步難行。」張揚說,他似乎幫著提出異議的人說話。
司機笑了一下。對他們的科長有著透徹了解,他才有這意味深長的一笑。也是科員對司機的了解,才迅速破譯了他笑的含意。
「哦,我們孤陋寡聞。」科員說。
張揚轉過身去,聲音傳過來:「其實三十六計,不全是人類發明創造的。譬如苦肉計,鯰魚使用得比我們人類還經典。」
鯰魚會使用苦肉計,科員們都想聽這個故事了。
張揚說,鯰魚想吃掉活潑亂跳的大老鼠,在人類看來,它不是患了狂妄症就是瘋啦。如被某個智者撞見,那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變成了「鯰魚想吃老鼠肉」了。他這樣開頭講鯰魚吃老鼠的故事:「鯰魚總不能跳上岸去捉老鼠吧?可是要吃掉老鼠的心是橫啦。」
鯰魚在靠近河邊的淺水處,裝死。一隻老鼠欣喜若狂,鯰魚是種美味,吃到它的機會不多啊!
老鼠畢竟和人類生活得很近,近人者聰明。屋檐下的麻雀就比山野上的麻雀聰明。如今給領導者開車的司機比開出租的司機聰明,大概也是同樣的道理。在人類那兒學的聰明,老鼠開始應用。
老鼠警惕性很高,謹防鯰魚有詐。儘管人類沒教鼠們遇鯰魚時該怎麼辦,長期積累的經驗還是幫了它的忙。老鼠小心翼翼地接近鯰魚,腥香的氣味令它直流口水,它還是不急於下口。
裝死是一種逃生的有效方法,老鼠懷疑鯰魚在運用此方法不是逃生,而是陷阱。必須確定它真的死了,才可美餐。
老鼠繞到鯰魚背後,準備咬上一口,不等鯰魚轉過身來,它便能逃脫。
鯰魚聞到老鼠的氣味,它身上濃郁糧食的芬芳。等待,等待捕獵的機會。
喀嚓!老鼠在鯰魚的背部狠咬下一口,撕下一塊肉。
鯰魚忍著疼痛沒動。老鼠高興了,膽子突然大啦。它大搖大擺走到鯰魚身邊去,戲耍地舔舔鯰魚雄美的須子。
機會到了,鯰魚猛然張開大口,囫圇個兒地把老鼠整吞下去。
「神奇,也太神奇啦!」科員驚呼。
張揚笑笑,沒說什麼。
鬼臉砬子煤礦辦公的兩層小樓建在一座小山頭上,黃顏色,鐵屋頂,窄窗戶,是當年日本人的建築。
「我們是最後一次給你們送整改通知書,」張揚把一杯鐵觀音茶擋過去,繼續說,「一、卐井,如果再生產,對你們礦進行嚴厲處罰。」
「張科長,我們邊生產邊整改……」礦長李雪峰說。
「不行,立馬停下來!」張揚態度強硬,毫不鬆動。
「你是知道的張科長,我們的煤不好賣。好不容易拿了筆大訂單,這個月必須……」李雪峰的口氣近乎央求。
「不行!」張揚的話越說字越少。
「二百多名礦工幾個月都沒領到工資,網開一面吧張科長。」
「不!」張揚說。
張揚氣呼呼地帶人離去。
李雪峰叫來心腹劉升:「老劉,準備五萬元現鈔。」
「那個海可是不好彈弄的主兒。」劉升說。
「成葫蘆癟葫蘆在此一舉。」李雪峰沒失去信心,「天下的貓都吃腥。」
三年前的故事在三年前繼續發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