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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4:32
作者: 徐大輝
小松原搬出打靰鞡草人的窩棚,到樹洞裡來住。白髮老人留給他較全科的生活用品。樹洞裡過冬,一定很暖和。
干肉是前主人儲備的主要品種,狍子肉、野兔肉、狼肉……香窪山人可吃的飛禽走獸這裡都有,用上一個冬天沒問題。
「坐吃山空不成。」小松原也不知逃亡生活哪年哪月才結束,有備才能無患。他記起白髮老人讓自己去溜夾子,在一條狼道上白髮老人布設了打狼的夾子。
小松原脫下最後一件憲兵的外罩,換上白髮老人用獸皮縫製的坎肩(馬甲),一早一晚山里已經很涼了。帶上最適用的鐵杴和一把防身的斧子,出發了。
白髮老人常常從西北面背著獵物回來,沒有太具體位置,小松原只能朝著一個大致的方向走。
「狼行有道。」白髮老人對他說過。
小松原尋找那條狼道,找到狼道方可找到百發老人下的捕狼夾子。差不多走上幾十里路,也沒見到狼道。倒是遇到一兩條動物踩踏出來的道眼兒,細小的蹄印,是兔子或是獾子的。
狼道不會離這些小動物很近,換句話說,小動物絕對不會如此愚蠢的選擇,和天敵同行,聞到狼味早就逃之夭夭了。
小松原覺出樹木越來越稀,腳下越來越平整,草原的氣息滾滾而來,山林間霉濕氣味被草籽的芳香所代替,下山便有鑽出某種殼的感覺,心情豁然開朗。
與山相連的植被是過渡的顏色,介於墨綠和淡黃之間,山地肥沃茁壯了蒿草,茂盛的草叢呈現的暗灰色,令人不安。
小松原最後一瞥草叢,發覺有一溜草傾倒,是什麼動物踩倒的。他驀然回憶起白髮老人的白髮上,經常掛著草籽。難道?他激動起來,朝草叢跑去。
狼道最明顯特徵是狼屎,小松原發現了一攤風乾的狼屎。沿著狼道走下去,草叢更深了,與他齊肩,他前行緩慢,走了許久,草低矬下去,已接近一道土崗。
這時,小松原發現草叢裡有一團東西,他的胸膛里霍然有一隻兔子奔跑起來。
一隻花斑狼被鋼夾子夾住,它周圍的蒿草因掙扎倒下一片,看情形它被夾住有幾天了,可以想像出它幾天裡的拼命地掙脫,終沒逃脫。
小松原頭腦里固有狼的印象是它無比兇惡,即使不咬你,也衝著你凶著尖利的牙齒。面前這隻狼從年齡上看它已一大把年紀,是個較年老的狼,毛色特別,灰色中帶白花,很像獵豹的花紋。再看它的眼睛,沒有凶光,倒閃過幾絲無助的目光。
狼的目光比雷射厲害,瞬間就穿透了一顆心,陰暗的東西迅速被人性之光照亮,斧子癱瘓在小松原的手裡,他向後退了幾步,佇立著凝望著狼。
花斑狼是三天前讓夾子夾住的,那時候它捕殺兩隻黃鼠,吞下後拼命朝洞穴趕,必須在消化前趕回家,才能吐出來餵兩個食量大得驚人的幼崽,慌忙趕路不慎踩上夾子。
第一日,它的掙扎是本能逃生;第二日則是理智,牙咬鋼夾子,顯然牙齒對付不了人類的鋼鐵;第三日也就是今天,它絕望了,逃脫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三天對一個哺養一雙兒女的母親來說,最痛苦的是想念兒女,對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憂心如焚的是幼崽的安危饑飽。三天沒吃到食物,它們一定餓壞了,假如永遠回不去,它們非餓死在洞中不可啊!
捕獵者還沒出現,花斑狼幻想在捕獵者出現前逃脫掉。為了兒女,它有一千個理由逃脫掉。不幸的是,鋼夾牢不可破,掙脫比登天還難。它在做一個大膽的設想:咬斷自己的腿。
花斑狼遲遲未動手,並不是它貪生怕死,是考慮到斷了這隻腿,可以活命,但是殘廢了,幼崽嗷嗷待哺,三隻腿還能捕到獵物嗎?
小松原在揣摩花斑狼此時心裡在想什麼?恨我?這是極自然的事情,它會認為夾子是我布下的。
花斑狼沒有力氣掙扎了,往下憑命由天。
小松原覺得遇到了難題,是砍死它,還是放走它。他將決定一隻狼的生死。
從小松原心裡爬出可怕的記憶——剛來關東的某個夜晚,他在鐵路線旁的水泥碉堡里,通過窄小的瞭望口,他看到他們的隊長殺掉一個誤入禁地的小乞丐,死時小乞丐手緊緊攥著木頭碗,那裡邊有半塊黑乎乎的高粱餅子……他發誓,如有能力就放掉一切可能的逃生者。
小松原尋思花斑狼屬不屬於逃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