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41:02 作者: 徐大輝

  衛光男聽到姐姐被暗殺的消息並沒像郁冬冬預想那樣悲痛欲絕,只是臉刷地嚇白了,聲音平靜。他說:「是他們殺了她。」

  「他們是誰?」郁冬冬緊跟追問。

  衛光男臉仍然蒼白,他說:「一定是老哥他們殺了她。」

  月亮把水似的光潑灑到曬布崖上,再瀑落到九號別墅樓頂,聽得到月光流淌的聲音十分美妙。衛光男的敘述就如晚秋的月光,讓人感覺到清冷。

  在衛光男的賭耍生涯中,有一次瘋狂的豪賭。

  「老哥」手下的二鏢子與衛光男一對一的擲骰子,地點選擇在藍河五星級賓館的總統套房。鏖戰三天兩夜,結局是衛光男輸了大錢。

  這一次,二鏢子沒用拙劣的先扣人質,然後通知衛光男的姐姐送錢贖人的卑鄙手段,而是直接與衛光男攤牌。

  「兩萬元拿出來呀!我可有言在先,帳在這總統套房裡結清。」二鏢子正用一把匕首刮下巴頦上的鬍子,說,「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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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賭徒是不賴帳的,衛光男沒有逃走或求饒的意思,眼盯著那把刀子,想像鋒刃刺進胸膛,血沿著刀身流淌……他的脊背發涼。

  「要不,你犧牲一條大腿筋?」二鏢子兇殘的目光朝衛光男的踝子骨處射來,其鋒利絕不照他手中的刀子遜色。

  衛光男頓感腳後的一條筋抽搐一下,疼痛迅即傳遍全身。他在某部影視劇里見過被挑斷腳筋的場景,那個悲劇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簡直不敢想像。他再也沒有力量沉默啦,戰戰兢兢地說:「能寬容……」

  二鏢子將刀子扎在面前一隻青柚子上,那情形就像切開柔弱的肚皮。他道:「問它,問它答不答應。」

  刀子刺進柚子的剎那間,衛光男覺得肚子被冰涼的鐵器豁開,濕滑的東西順著腹部溝壑下流。

  「呃,瞧你嚇的孫子模樣。」兇殘在二鏢子的眼睛裡閃閃發光,他鯊魚一般的嘴角掛著蔑視的微笑。

  衛光男感到那是魔鬼的笑容。

  「你可以去做一件事,欠的債嗎,就一筆勾銷。」二鏢子向他攤牌。

  一場車禍就這樣炮製出來,受害者是市神奇製藥廠廠長於慶德。

  「是我駕車撞的。」衛光男這時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浮現悔恨的神色。他說:「原本只想撞殘廢他,沒想到他死了。」

  郁冬冬問:「警察沒找到你?」

  「老哥精心策劃的事咋會失手呢。」衛光男接下去把本該是刑警問他的話,自問道:「『老哥』何許人也?他恁厲害?」

  「是啊,他是誰?」

  衛光說到這個人的名字,遲遲疑疑,像血從指縫裡緩緩地滲出來:「萬達。」

  郁冬冬對這個名字已不陌生,在椰島啤酒屋,孫威講他的好友於慶德死於車禍時,提到萬達。當然,郁冬冬不知道,胡鳳鳴在調查槍械庫保管員趙澤明時,也牽涉到「老哥」。

  「你認為你姐姐會是因什麼被暗殺的?」郁冬冬問衛光男。

  他說:「姐姐因我而死。」

  郁冬冬用眼神問衛光男:你的根據是什麼?

  「他們一定抓住我撞死人這件事的把柄,以此要挾姐去做某件事……」衛光男推測說,「姐姐沒能使他們滿意,或是替他們幹了件驚天大事,他們殺人滅口。」

  「你怎麼認為你的姐姐會被人要挾威逼?」

  「我剛懂一點兒事,父母就去世了,我姐……她太愛我啦。」衛光男的口氣充滿悲痛,他說,「姐說過可以替我去死。」

  「在你被人綁架的一個月里,她沒來看過你嗎?」郁冬冬問。

  衛光男說這正是自己迷惑不解的地方。

  在場的小高插話道:「道理說綁架你的人,為了錢的話,該逼迫你與家人聯繫,談贖金什麼的。」

  「我懷疑他們不是為敲詐勒索錢財,而是……總之與我姐的被害有關。」衛光男說。

  「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姐和譚韶芬的關係怎樣?」

  「很好,姐姐就是譚姨一手從江口調來的,並安排她做自己的秘書。」衛光男說到姐姐的緣故,臉色回暖一些,他說:「姐姐說她正和譚姨商量,今年春節後安排我到市運輸管理處去上班。唉,她們都不在了。」

  郁冬冬問他知道多少譚韶芬市長的家裡情況。

  衛光男語出讓兩位刑警有點驚詫。他說:「我從來未見過譚姨。」他後悔某件事的情緒不穩定,障礙了他的表達。他用左手旋掉一種植物皮似的擰殘缺不全的右手拇指,許久才說,「因為我賭博。」

  可以理解,一個不爭氣的弟弟,怎好領到市長面前。如此說來,衛光男不了解譚家的情況,也就提供不出譚韶芬被暗殺的有價值的線索。

  當中午的陽光照射進來,衛光男呆呆地望著幾淨明亮的窗戶,正有一隻硬殼類的昆蟲自由自在地爬行。他一定聯想到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問:「開車撞死人,我有沒有死罪?」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郁冬冬同小高交換一下眼色,誰能回答這樣的問題呢?

  「衛光男你主動交代開車撞了於慶德,屬於自首行為……」郁冬冬這樣說是講明道理,也算是安慰。她說:「關於這場車禍製造過程,你還要講清楚些。」

  「我全告訴你們。」衛光男說。

  ……

  看看,這一天還有什麼事情發生。

  晨曦細雨般地浸潤著清泉山莊,九號別墅里大旗從二樓樓梯上爬起來,身體軟綿綿像被人抽出筋骨,努力掙扎幾次,扶牆慢慢地站起來,頭暈目眩的。他吃驚自己穿著睡衣,昨夜的最後一個細節浮現在眼前:半打開身體的小町花朵似地綻放在沙發上,等自己到二樓看眼張冰冰回來。大概走到這兒就躺倒了,再也沒起來。

  「不好,張冰冰。」大旗想到自己的使命,心裡一激凌。飛來一股神奇的力量,一下子使他補足了鈣似的,四肢堅硬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張冰冰的房間,空蕩蕩的,沒了人影。他轉身沖向小町的住處,同樣沒人。

  天吶!大旗遇熱蠟似的軟癱下去。

  闖下大禍啦。老哥有特別交代:倘若張冰冰出現什麼閃失,你大旗身上可就要缺點什麼。

  挖腳心,斷手指,挑斷大筋……大旗周身被汗水淹個響透,他緊緊地閉上眼睛。

  「逃跑。」大旗忽生這種念頭。張冰冰給逃走的失職非同小可,受到懲處是必然的,與其說眼睜睜地受到酷刑成為廢人,不如趁此他們還不知道的機會逃離。

  大旗穿戴整齊,走出別墅的樓門,邁向台階的腳再也抬不起來。一個人影山般地擋在面前,他這一生恐難逾越過去了。

  「大旗,到哪裡去呀?」二鏢子手斜伸入懷裡。

  大旗羊羔見到狼似的憟憟恐懼,他再也說不出連成句的話。「我、我,出,不!到……」

  「古太太好吧,我們進屋看看去。」二鏢子說。

  大山向前推進,大旗只有向後退,他鳥卵一般怎阻擋住大山的壓來。粉身碎骨、成為齏粉是必然的結局。求生的欲望使他想藉助人類的同情心,他撲嗵跪下。哀求道:「鏢哥,看在我們一起出生入死多年,放過我吧。」

  「怎麼放?」二鏢子問。

  「讓我逃走……」

  「你做夢。」二鏢子的頭稍稍朝後擺動一下,意思是說,你看那是誰。

  大旗的目光眺向大門口,黑色的大轎車頓時脹滿他的眼眶,后座的車窗玻璃搖下一道窄縫,一股藍色煙霧裊裊飄出。他小鬼見到閻王爺一般,已不抱得到饒恕的幻想。胸腔里鴿子似的咕嚕出兩個字:「老哥。」

  「站起來!」二鏢子喝道,他從骨子裡看不起貪生怕死的窩囊之輩。接著狠罵一句:「趴子!」

  趴子,原指被閹的公羊,此話引伸為軟蛋、熊包。受到這話的刺激大旗彈簧似地彈直身子,表情有些慷慨赴死的凜然。他說:「鏢哥,該咋整就咋整,別手軟。」

  嘿嘿,二鏢子冷笑。

  「鏢哥……」大旗給笑愣了好一陣子。

  「在這兒動手是不是高看了你自己?」二鏢子藐視的目光離開了大旗,說:「呆會兒回到車上,聽老哥發落。現在,你跟我到樓上去,說說事情的經過。」

  九號別墅昨夜發生的事情,在行駛的車輛上大旗戰戰兢兢地向萬達講了一遍,手下的人跟老哥說話沒誰底氣太足,尤其是闖了禍的人。

  萬達半躺半臥的姿勢在座椅上,闔著雙眼聽大旗講,不看他一眼也不吭聲。如此的態度,更讓大旗心懸吊起來,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講述。

  「你嘴苦?」萬達聽大旗講完,問:「喝了小町遞給你杯子裡的水?」

  「我去洗澡……回來喝了我自己杯子裡的水,沒等走到二樓,就眼前一黑。」

  駕駛車的二鏢子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蜷縮著身子的大旗理解為厄運的腳步漸漸逼近,他的心裡充滿恐懼。

  「大旗啊,你的疏忽惹下了麻煩……唔,就不追究了。」萬達奮力朝後仰首,說,「給你個立功贖罪的機會吧,你去找到她們兩人的下落,人嘛,活的死的都無所謂。」

  「哎哎,我一定辦到。」大旗對如此處理他的結果大感意外,還用考慮麼,只要是萬達叫他幹的事,他可赴湯蹈火去做。

  「這次別讓我失望。」萬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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