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40:59 作者: 徐大輝

  離開興安鎮之前胡鳳鳴見到了紀建民,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鳳鳴!」

  有人喊他的名字,胡鳳鳴停下腳步,轉身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鎮上一家食雜店走出來。

  「是你,建民?」胡鳳鳴驚訝的目光看著他快步走過來。

  「你從店門口經過,我一晃看見你。」紀建民晃動手裡的礦泉水瓶子,水從瓶嘴一股一股地往外躥,他問:「到這幹啥?」

  「辦案子。」胡鳳鳴說。紀建民那張臉比兩個月他們分手前黑瘦了些,精神雖說不上煥發,也算有些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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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準備去哪兒?」紀建民見他的裝束,猜出他正要離開興安鎮,問。

  「回藍河,建民你呢?」

  「打算明天走。」紀建民忽然改變了主意,說鳳鳴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旅店把帳結了,咱們一起走。

  「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先去客運站買票,十點鐘有一趟回藍河的大巴。」紀建民咕嘟嘟灌下所剩的半瓶子礦泉水,瓶子流星似地飛落到街旁垃圾箱裡。

  紀建民風風火火,使周圍的沉悶空氣被撕裂開來,胡鳳鳴心裡豁然開朗。他了解他,只有他心情特好的時候,他才風風火火。不然,整個人像一堆死灰。

  購完兩張去藍河的長途汽車票,離發車的時間還早,他坐在停車場一塊空地等紀建民。一晃來興安鎮快一周了,收穫巨大,查清了萬達的身世,意外得知他與紀剛的關係,還弄清了古紀峰是紀剛的兒子。

  他們三人關係之謎被解開,意義十分重大,過去許多疑團,都能因他們三人關係的明晰而迎刃而解。胡鳳鳴急於往回趕,就是向指揮部匯報這些情況。

  與紀建民邂逅相遇,胡鳳鳴這時想到兩個月以前,紀建民說去查明其生父紀剛的情況,想弄明白一些自己為之懷疑的東西。他查明白了嗎?

  紀建民趕到長途汽車站時已經檢票。他說:「我給你買點當地的土特產。」

  胡鳳鳴從他拎著的鼓囊囊的塑料編織袋子,猜到了是什麼,便笑了,但沒表現在臉上。這一周里,自己從頭到尾裝扮成販賣花生的老闆,興安鎮的土特產也就是花生。

  兩百多公里路程需行駛近四個小時,就是說他們倆並肩而坐的時間足夠他們談許多事情。

  「建民你來興安鎮多長時間了?」

  「差不多一個月。」

  「我記得你走了兩個月。」

  「我先到縣裡,我爸『雙突』(突擊入黨,突擊提干)任縣公安局政治部主任。」紀建民沒說到縣上打探父親的過程,話題一下子就轉到他到興安鎮調查結果上,他說,「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喔?」胡鳳鳴略表驚奇,戲也只好這樣演。來興安鎮秘查萬達的消息是絕對不能走漏的。紀建民是自己的摯友,彼此之間無話不講,但是這件事不能講,絕對不能講。他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問:「見到你的長兄啦?他現在幹什麼?」

  「你認識他。」

  「我?」

  「對。」紀建民不準備隱瞞什麼。他說:「古紀峰。」

  「古紀峰?他姓古呀。」

  「我的大媽,她姓古。」紀建民對古蓮鳳用了很尊敬的稱呼,解釋他所知的關於古紀峰名字的來歷。說,「他隨母姓,名子中的紀字是我們的家姓。」

  「這樣起名有啥特別講究麼?」

  「我大媽是原國民黨騎兵營長的女兒,成分高,對我爸的政治進步不利,我想這是根本的原因。」

  「那你家紀嬸知道嗎?」

  「她至死也不知道。」一棵苦澀的花朵在他心裡綻開。紀建民說,「我媽與我爸結合是社會操作的產物。」

  社會操作?胡鳳鳴聽來相當新鮮的詞彙,尤其是用在婚姻上。社會如何操作一男一女構成的婚姻呢。

  「那個特殊的年代,什麼事都可以發生,就別談它的合理性了。」紀建民心裡的苦澀花朵已結出顆青果。他說:「我媽從十三歲那場車禍後就永遠呆在輪椅上了……我爸與她的結合是政治需要。」

  紀建民說他的外公是縣革委的主任,是一棵長在某種地方的罌粟,美麗而誘人。

  「我爸為得到一個位置而娶了我媽,他們的婚姻一開始就是從罌粟枝莖流出的白漿,香氣里充滿惡毒。」紀建民殘酷地自說,「我只是罌粟花心裡的一顆青果。」

  胡鳳鳴用一種驚詫的目光望著身邊的這棵綠色植物,設想割裂青果那裡邊會流淌出什麼,仇恨的瘋狂嗎?

  「我原以為我爸對我媽媽冷淡甚至有些憤恨,是他懷疑我媽有外遇偷情生了我,因此才那樣對待我。」紀建民巴掌拍下胡鳳鳴的肩膀,不是提醒他的注意,而是加重語氣,他說,「鳳鳴,我終於明白了,這種婚姻結出的果兒,如果可以稱其為果的話,一定是毒果。說得美麗點兒,是顆罌粟果。」

  汽車在廣袤的原野上行駛,一群沙雞從車窗深藍色的方塊里疾飛而過。

  紀建民的臉倒幾分像成熟罌粟果的藍灰色,痛苦正從藍灰色里雲塊般地滑過。

  「古紀峰由誰養大呢?」胡鳳鳴問,他要印證劉家父子介紹的情況。同時也試探紀建民知道不知道萬達撫養古紀峰的內幕。

  「是一個叫萬達的人把他帶大。」紀建民說。

  談話中胡鳳鳴聽出紀建民得到的消息來源,與自己不是一個渠道,但內容是一致的。

  「你打算咋和紀叔說呢?」胡鳳鳴探聽虛實。

  紀建民反問道:「我還有必要提及這一節嗎,鳳鳴?」

  「古紀峰呢?你不準備認他?」

  紀建民搖搖頭。說:「我爸不想讓我們兄弟相認,就索性不認吧。」

  接下去到藍河的一個多小時的行程里,紀建民沉默不語。

  長途大巴到終點站藍河已是午後兩點多鐘,胡鳳鳴急於去指揮部匯報,在汽車站與紀建民分了手。

  「建民,明天到我家,包酸菜餡兒餃子。」胡鳳鳴邀請道。

  「再說吧!」紀建民打的士先走了。

  胡鳳鳴也叫輛計程車,紀建民給他買的土特產需要先送回家。他看看表,此時家裡沒人,好在自己帶著開房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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