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9:46 作者: 徐大輝

  第一專案組的另一路人馬,現在已經到了那個叫卞家窩棚的偏僻的地方。

  進卞家窩棚要翻越兩道沙坨子,乾旱的氣候和肆虐的風沙把坨子剝得光赤裸露,笤條棵子稀疏在上面,反襯出頹敗、蒼涼與貧瘠。

  「當年還沒有這些。」卞二懵指指插坨而過的浸漬瀝青的木製電線桿,「家點著冒煙燈,集體戶嘎石燈哩,照亮半截街。」

  「嘎石燈?」小龐不知嘎石燈為何物,他只聽農村的親戚說過煤油柴油燈什麼的。

  

  「電石燈。」盧濤從切割鋼板的父親那裡對熟稱電石為嘎石略知一二。

  「對頭的,是那玩藝。」卞二懵在廣闊的空間裡;荒坨子的廣泛中趕路;回憶舊事純粹而真實。他說,「到了晚上,集體戶周圍經常有人注視,連我也去了幾次。」

  盧濤他們不知是什麼原因,集體戶的夜晚竟如此誘惑?

  「戶里只剩下譚韶芬一人。」卞二懵一語道破天機。

  譚韶芬獨自一人守著卞家窩棚集體戶八間大瓦房的時代,也是土皇帝之子張金彪走火入魔地窮追知識青年的歲月。他在那段時間裡都做了些什麼事情,高尚一點兒說,是不是也給處在很深很黑暗中的譚韶芬一束光,或是照耀一下?事實怎樣沒人說得清楚。但是後來譚韶芬宣布嫁給張金彪,人們不能不溯源到他肯定帶給她些什麼。

  「拔秋草時她腆著大肚子,我們推算他們倆那年春節前後處的對象,而且是那個那個啦,譚韶芬那年春節沒回城。」卞二懵先融化而後下雪的敘述方式;倒裝了譚韶芬和張金彪在那個春節夜晚的故事:

  陷在他鄉濃厚年味里的譚韶芬,並沒有從村人的視線里消失,在幾個陰暗的心裡,她正像一片美麗的草地,溪流蜿蜒丁咚……張金彪整個身心全在美麗的草地上停留,他把這次她留在卞家窩棚過年看做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已經想到春風沉醉中草地上抒情的男馬女馬,彼此受到一股青草味兒的吸引……

  大年三十晚上,爆竹冷脆地炸響,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被震落。屋子很冷,她圍床棉被蜷縮在牆角,那盞電石燈還明亮,燃燒的滋滋響聲陪伴著,在普天同慶的時刻,她想向它述說點兒什麼。

  「爸爸,媽媽!包餃子了嗎?」她心裡輕聲問。

  父母親都在省「五.七」幹校,城裡沒一位親人,這是她沒回江口市過年的緣故。

  「韶芬,走吧,到我家過年吧。」同她鋪挨鋪的女同學說。

  「謝謝你,」譚韶芬感激的目光望著她,「去年已在你家過了一個年。」

  「那有什麼。」女同學說。她看譚韶芬的樣子實在可憐,「你一個人咋過年?」

  「年三十煮點兒餃子吃,不就過年了麼。」譚韶芬故意說得輕鬆。

  這天晚上,該包餃子她沒包,原因是包餃子自己也吃不下。母親被下放在「五.七」幹校學習,水田勞動加重了風濕性關節炎病情,雙手僵硬回不過彎來,包不了餃子,扛槍桿子出身的父親只會做一樣飯;撥弄疙瘩湯。她本想去和父母親過團圓年,「五.七」幹校的嚴格規定,使她不能如願以償。

  「爸媽吃到我親手包的餃子,一定高興啊。」譚韶芬這樣地想著,寒冷將她的思緒撕開道裂縫,驀然闖入一張她並不喜歡也不煩的面孔,停留只像鳥兒的翅膀盤旋一下就飛走了,她沒去追趕,合上思緒就像合上一本打開的書。繼續想她的父母親在這樣一個夜晚是否吃上餃子,咦,作女兒的嘛!

  對她來說夜朝更深處沉,夜色也更濃重,孤獨感愈加強烈。然而,窗外又是一番景象:村子沉浸在喜慶的氣氛里,大紅燈籠高高掛,焰火滿天。柴門土院裡已燃起篝火,到了接神時分。

  「過年啦。」她望眼被燈光映射到牆上的身影,自憐起來,呢喃道。

  腳步聲輕緩地移近窗前,她直覺不是一種不詭,想走近的人正在走進自己,腦子立刻閃現見見他的念頭。

  「小譚!」

  窗外的聲音她十分熟悉。

  「小譚我來給你送餃子。」

  「等著,我給你開門。」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東西能替代他。並不是自己就愛上了他,就想吃那碗餃子,她只想讓他進屋來說說話。她清楚這一接受意味著什麼。

  張金彪端著蓋得嚴嚴實實的泥盆子進屋,一股裹著稀薄雪花的風吹來,帶來白菜、豬腸子的味道。

  「蕎面酸菜餡兒餃子,白菜片炒苦腸,都是你愛吃的。」他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坐嘛。」她接過泥盆子,問:「你親手做的?」

  「不,我媽。」他仍然靦腆。

  他的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艾蒿苦香。

  「你在家弄艾蒿啦?」

  「沒,用它洗臉。」他回答。

  「風俗?有什麼講究嗎?」

  他憨厚地一笑,臉有些潮紅,支支吾吾:「嗚,艾蒿……洗臉是……沒什麼。」

  素日裡他的表現活靈在她的腦海之中,不言而喻。明知故問,往往收到更佳的效果。

  「艾蒿洗臉到底為什麼?」她正把泥盆放在條桌子,拉兩隻板凳,已明確一件事情。「來,我們一起過年。」

  她的話像一把乾柴投到烈火之中,他陡然聽到自己軀體熊熊燃燒的聲音。

  「我們喝點兒酒怎麼樣?」她表現出情不自禁。

  「喝酒。」他應道。

  當白酒在她的臉上盛開出花朵時,問:「你是不是真心喜歡我?」

  「嗯吶。」他把所有要表達的語言濃縮了。

  「那你把燈吹了吧!」

  是電石燈火焰太強,還是他顫抖的氣流太弱,三四次才將燈吹滅。

  她立刻陷入艾蒿苦香的包圍里,早晚必定打開的東西現在全然地打開。或許,一位詩人說的對:女人喝酒離性就近了。

  「你別緊張。」她在鼓勵一個無力衝鋒陷陣的男人,「有充裕的時間,天亮還早著呢。」

  「我做夢多次夢見你……」

  「做了嗎?」

  「每回都樂醒。」

  「做成事沒?」她笑容燦爛,挑逗道。

  他在生平頭次浪漫面前,像一不識水性的人落水,奮力掙扎,仍然未浮出水面。但是他急切的心情可想而知。

  為使這次用青春做愛的浪漫成為一首歌,她讓赤條的身體唱得行雲流水,水波一樣在他的懷裡漾動。

  「你的咂,真大。」

  「乳房。」她在被強健軀體淹沒之前,糾正道。

  「我們鄉下人都這麼說。」他還處在努力階段。

  「這兒和你夢見的一樣嗎?」她引導他的手向隱秘部位前進。

  「媽呀!」他興奮不已。

  她感到一座山壓過來,渴望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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