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4 11:39:28
作者: 徐大輝
北大西洋賓館普通房間響起卞二懵抽噎般的呼嚕前兩個小時,他們談話的主題應是張主任、女知青譚韶芬,很快一個人物便加入故事中來;張金彪。他的進入,使故事的內容平淡曲折、複雜。
事實上,這個故事的構成,至始至終就有張金彪,只是那時候他開始作為陪襯,明線描述他的父親。誠然,被村人稱為土皇帝的張主任,的確權力至高無尚,沒人懷疑過他的權力,在不足千口人的卞家窩棚,從古到今,或者說從辟屯建村以來,數上數的人物有兩個,一個是偽滿洲國亂巴地時期的匪首,行內稱大拒的報號老北風的卞敬齋,即與刑警住北大西洋賓館的講述者的二大爺。
關於這個匪首梟雄的傳奇的人生,在村子老輩人心中昂揚了許多年,人們總是懷著畏懼和幾絲羨慕的心情去回憶他,講述他,殺殺砍砍的豪橫經歷隨著社會制度的變遷,漸漸被歷史煙塵所湮沒,留下永久痕跡,便是卞家窩棚這個村名,(文革期間更名為向陽屯),再後來,後又叫起卞家窩棚。至於窩棚一詞,後人沒有誰去考查它的本意與來歷,叫什麼都無所謂。張主任有其大名,沒人叫,張主任成為小村的人物和統治者。譬如,某位聰明的農民家的豬偷吃了集體的莊稼,向看護莊稼的人說是張主任家的豬,就可免遭民兵(基幹民兵)的懲罰。還有村婦們在一起,議論起張主任,評價他的部件時竟興奮不已,使用的村言形象而生動;他的榔頭如鍘刀釘。那釘以堅硬著稱。當然並非這些村婦都親歷過,或領教、體驗後的概括,但畢竟有人親眼所見,一傳十,十傳百地在女人圈裡傳揚。張主任的形象被定格:一個見女人就邁不動腿的主兒。
大概人的愛好是天生固有的,許多生來俱之的天性,因無時機和土壤被抹煞或極受限制,比如男人占有女人。然而張主任這方面得天獨厚,與他有染的女人錯綜複雜:主動奉獻者有之,半推半就者有之;淫威下屈從者有之……張主任對村中資色女人過篩子似的篩一遍,他已不滿足長年不洗澡、不刷牙的女人,眼睛瞄上從城裡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城市女孩,這一汪水般的女性讓他垂涎三尺。開始他限於眼淫的範圍內,他至少明白一個嚴格的法律規定,破壞上山下鄉運動,要遭法律制裁,(那個時候叫被專政)。因此他不敢輕舉妄動。再後來,他終於嘗到城市女孩的滋味,是他採取什麼手段,還是心眼活泛的女孩使用上尖端武器(比糖衣裹著炮彈還厲害)攻擊,命中了張主任的下懷。從此,他沿著某種成功的路數走下去。
當譚韶芬成為卞家窩棚最後一個姿色女知青時,張主任心裡詛咒發願將她拿下。幾分剛烈的她下決心不讓他沾邊兒。這期間,張主任試探性地對她幾次動作,結果遭白眼。直至發生村外柳樹林中的強行推進,也未逞。
「沒有我到不了嘴的東西!哪怕你譚韶芬是只天鵝。」張主任並沒被姿色沖昏頭腦。他極冷靜地分析障礙是什麼。但是他絕沒想到,自己原汁原味的兒子,竟要與他爭這個女知青。開始他不知道,甚至忽略比自己小二十多歲的兒子,也需要也看上那個城市女孩。
那夜晚發生的事兒,使爺倆的爭奪白熱化。白天柳樹林的故事朝夜晚延伸。張主任耿耿於懷差那毫釐就夢想成真,拿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只一韭菜葉寬窄的距離。然而這極短的間隔,使故事發展下去出現另個結局。
張主任敲譚韶芬的窗戶,那時屋裡惟一一盞油燈被風吹滅,保持高度戒備的她,立即抓起放在頭頂的四齒兒鐵叉子。這個東西足可以抵禦來犯者。
準確說張主任並不是直接敲她的窗戶,而是摸索到幾塊土圪垃,向窗戶扔去,啪的響聲後看屋內人的反應。這也是他長期偷女人積累的經驗。想像一下,某個夜晚,他用土圪垃投石問路,假若屋內沒出現惡男人衝出來,直到女人掀開窗簾,召他進去。就避免和礙眼的人撞車。但是知青譚韶芬,並非那些騷動的村婦,她們與來者有偷情的約言,只是來履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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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圪垃並不大,砸在窗戶玻璃上,如大風天揚起的沙礫砸在上面,她保持警惕但沒有離開被窩,甚至用棉被裹緊穿得很少的身體。第二聲砸玻璃她感到是有人故意,用挑釁來形容,欠貼切,總之她不能安靜在被子裡,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門是結實的,脆弱的地方正是窗戶,破窗而入是件極其容易的事。
三四塊土圪垃扔完,張主任不見屋內有一點動靜,認為她睡著了,沉睡恰是動手的好機會。他望一眼天穹,尚有半塊月亮,他儘量從陰影處移進窗戶,惟恐怕別人看見。鬼祟到窗前,正要動手端開窗扇,忽聽有人叫他:
「爸!我媽叫你回家!」
張主任愣怔一下,兒子已躥到他的面前。
「金彪,你媽……」
「她叫你!」兒子決心阻止他要做的那件事,他當時並未完全看出來兒子的用意。
一件好事就這樣突然中斷。回到家裡見老伴豬似的大睡,他對兒子產生懷疑。叫醒老伴問她叫他回來幹什麼?她說:我叫你?你一輩子不在家才好呢!
「金彪!咋回事?」他氣很粗地問兒子。
張金彪不吭聲。
「快放屁!」張主任火氣上來了。
「你不能動她!」張金彪從小到大第一次敢與父親頂撞。女人是不能謙讓的,兒子這樣想。
當爹大火氣在燃燒中如遇潑水般地熄滅,他見兒子眼裡充滿仇恨,暴露出他對那個女人的傾慕遠遠超過自己。或許為父動了惻隱之心,強烈的占有之心逐漸動搖。他說:「你們到了啥程度?」
啥程度?兒子理解父親話所指的程度含義。在那個並非含蓄而是人性被扭曲、桎梏的年代。有些本應可直白的東西,變得曲曲折折。一個農村青年會對他所愛慕的女人怎樣做?他沒勇氣,也不允許他有這勇氣直白地向她表明。
「說呀?程度!」父親緊逼,似乎還不死心,尋找某種空隙。
「我給她寫了紙條。」張金彪覺得話說得拗口,且不好意思。
「她回信了嗎?」
「沒,沒呢!」兒子的嘴唇前有白色光亮一閃。
也就是這一閃,確定了為父極盡責任和風格。兒子長相在卞家窩棚中,算是帥小伙。製造者甚為遺憾的是,兒子生著兔牙,很突出,將一張美好的臉給敗壞變醜。他想,得把機會留給兒子,於是他極不情願地撤出了。
張金彪對父親的風格,持懷疑態度。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標的同時,悄悄地提防父親。大約在那個冬季,孤獨在知青點的譚韶芬,開始思考是否接受張金彪……
「村里許多人都說這事不能成。」卞二懵說,他已哈欠連連,說,「明天我們道上再嘮。」
兩位刑警並沒在那個夜晚合眼,卞二懵的呼嚕打出國際水平,他們根本睡不著。他們兩個只好坐在床上等到天亮。
不久,有人敲門。
「您找誰?」小龐去開門,面前站著一中年人,他問。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中年人吞吞吐吐地說,「……呼嚕是否能打得輕一點。我神經衰弱很厲害。」
「唉!不瞞您說,我今晚也不準備睡了。」小龐表現出無可奈何。
整整一夜沉睡的卞二懵醒來竟說:「我沒聽見你們打呼嚕。」
他們兩人相對苦笑。
當天,他們一起乘上去卞家窩棚的長途公共汽車。